黃藥師也沒多話,他起身取了紙筆,將新得的功夫修改滿意。那是他與水母陰姬戰後所得,之所以近些時日都在江上也是為了體悟水之威勢。
他曾在桃花島上創出了碧波掌法這般如浪如潮層層遞進的功夫。如今也在江上領悟了極柔極緩又動如雷霆威勢浩大的掌法。原本柔與勢之間的變招總是生澀留有漏洞。與銀環用這套掌法來來回回打了許久,其中艱澀不通處終於在其間為他們二人修補。如今這門掌法沒了破綻,已算得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武學之一了。
舉起寫了滿滿當當的一張紙細細打量,那一圈又一圈的紅繩才算鬆了鬆,稍稍快慰些許。他將寫了功夫的宣紙一抖,遞給身後不高興的瞪著他的銀環。見他還是氣鼓鼓的模樣,心下好笑,眉眼處便也展出幾分笑意來,逗趣似的問他:“你瞧瞧,想取什麼名字?”
銀環一把拽過來,怪聲怪氣的:“黃島主創的功夫,問我做什麼。”
“是你我二人一道作出來的。你將其中殘缺補全,使得這末流的功夫脫胎換骨。既如此由你來取個名字應當得很。”
“你……”
“怎麼?”
銀環背過身去:“誇你呢。就你長了嘴,會說話。”
黃藥師搖了搖頭,不接茬了。
相處至今,黃島主已學會了絕口不問高興不高興這樣的事了。
這樣的話問出來不過徒惹不快,於他們二人都無易處。他也想得很明白,他們本來便不是為了歡喜痛快才在一處的。既然如此,高興不高興的也可以不在乎。何況,難道這段時日真的沒有一絲歡喜麼?只是可以不言不表而已。心中如何只有心中曉得。
他自發自動的披上衣裳去了廚房。飯做好了,銀環聞著味兒過來被投餵了一口甜甜的糕點後又被塞了一碗正好入口的熱湯。
熱湯捧在手掌心吸溜了半晌,銀環突然說:“我們寫個內功心法吧,將掌法放裡頭一道。功夫的名字就叫行雲詞,成不成?”
黃藥師望向他。
銀環將被熱湯捂熱的手貼到冷冰冰的臉頰上望向門外的雨:“你不是一直想要九陰真經嘛,我覺得黃裳也好九陰真經也好都是在那裡不變了的。黃裳能夠得前人所精,而出九陰真經。我們日後的時光遇見的人功法多著呢,你難道還沒有信心寫出一部什麼真經總綱,同九陰鬥一鬥?看一看,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他的聲音並不大,在江水雨聲裡甚至是有些模糊不分明的。
可聽在黃藥師耳朵卻如洪鐘。
過去種種,他早已將九陰真經放下,並不再生執念記掛。但不記掛歸不記掛,他到底是為這本經書升起過無數煩惱的。
真是第一次。所有人都將九陰真經奉為天下第一,武學至寶。卻有那麼一個人懶懶散散的帶著一股子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說要寫出超越九陰真經的武學。
真是狂極了,狂得沒邊。
可黃藥師看著他,就是笑了出來。
他拎出壇酒給銀環倒了滿碗:“我有沒有信心不大清楚,你倒是信心十足的模樣。”
銀環終於轉過臉來瞧他,定定瞧了一會兒,端起酒含了一口慢慢嚥下,也笑了。
“裝。你裝。恃才傲物如黃島主,我就不信你沒想。你這個人,能認自己輸,但絕不可能認為自己不如人一直輸。”他咬著酒碗的邊沿,歪著頭對他笑,“黃藥師,你自己說,你認為自己一輩子比不上黃裳,寫不出更好的武功麼?”
誰沒有個心灰意懶的時候。奈何銀環像一簇燃起死灰的火。
不管別人信不信,也不管你自己信不信,他永遠堅信著你的驕傲與不甘心。
黃藥師端起自己的酒碗,往銀環的碗沿輕輕一碰,酒液四晃,聲音清脆。
“那便,敬你,敬明日。”
銀環望了望酒碗,又望了望黃藥師,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