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上香
弘道四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才剛十月,就飄起了冰冷的雪花,在夜色中被呼嘯的冷風捲著吹向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城東一處宅院掛著雪白靈幡,在寒風細雪之中飛撲飄舞,不時纏上懸在兩邊的白燈籠,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衛字,猶如飄浮在半空中的磷火,宅內隱隱傳來女子幽幽的哭聲,在這風雪呼嘯的暗夜夜中聽來,極是陰森可怖,偶爾有行人經過,下意識加快了腳步,不願在此多做停留。
“梆!梆!”深沉無盡的夜色中傳來兩聲沉悶的梆響,二更天了,風雪比剛入夜時又大了幾分,刮在臉上像刀割一樣。
腳步聲由遠及近,三道身影越過重重黑暗來到宅院門口,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面容冷峻的年輕男子,線條清晰的劍眉下是一雙冰冷似夜雪的眼眸,一襲玄狐披風覆在他修長挺拔的身軀上。
一名長隨模樣的人上前扣了扣銅環,不多時,宅內有人來開了門,在眯眼看清了來人後,神色頓時冷了下來,“你們來做什麼?”
“六爺聽聞衛大人過世,特來上香。”長隨的話令門房有些猶豫,過了一會兒,他有些不情願地讓開身子,卻是連聲請都沒有。
門房的無禮令長隨心中不悅,無奈礙著自家主子來時的吩咐,不能發作,唯有忍了氣朝站在門外的男子道:“六爺請。”
被稱做六爺的男子舉步走了進來,穿過風雪瀰漫的庭院來到正堂,這裡被佈置成了靈堂,香燭靈牌後襬放著棺槨,香燭沉鬱薰人,一群人穿著孝衣跪在靈前守夜,一邊哭泣一邊燒紙,之前聽到的哭聲就是從此處傳出來。
“有客到——”下人一邊喊著一邊點了三枝香遞過去,六爺剛接過,跪在最前面的一名中年婦人倏地衝上去,一把打掉他手裡的香燭,厲喝道:“你已經害死老爺了,還來做什麼?”
六爺望著雙目紅腫的婦人,靜聲道:“我聽說衛大人去了,特來送他最後一程。”
“送?”衛夫人冷笑連連,指了六爺恨聲道:“貓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你咄咄相逼,非要老爺歸還那十幾萬兩欠銀,老爺怎麼會走上這條絕路,是你害死了老爺,是你!”
面對她的指責斥罵,六爺一言不發,倒是長隨看不過眼,開口道:“衛大人虧欠國庫,六爺追討欠銀有何不對?”
衛夫人面色猙獰,咬牙道:“是,他沒有不對,所有一切都是我家老爺咎由自取,當年先帝巡視山西,老爺就不該接駕,那樣就不會有今日之禍!劉業,這件事我絕不會就此罷休,一定會告到陛下與太后面前,要你一命償一命!”夜風挾雜著雪花呼嘯而入,吹得燭火劇烈晃動,忽明忽暗。
“放肆!”長隨眉心一跳,含怒喝道:“六爺乃是當朝親王,你怎敢如此無禮!”
“親王就可以草菅人命?親王就可以忘恩負義嗎?”衛夫人迭聲追問之餘,又死死盯著劉業,恨聲道:“當年你初入朝廷當差,是誰悉心教導於你?你去山西治災,又是誰隨你同往,助你安撫災民,平定暴亂?老爺生前總在我面前稱讚,說你實心辦差,一心為民,是大梁棟樑之材;可你呢,恩將仇報,為了區區十幾萬欠銀,就將老爺生生逼上絕路,留下我們這群孤兒寡母還有這空蕩蕩的宅子,你捫心自問,對得起老爺嗎?”說到後面,衛夫人忍不住悲聲哭了起來。
長隨冷聲道:“不論衛大人有何原因,他虧欠國庫都是不爭的事實,你這樣說,實在強詞奪理;若六爺不敬重衛大人,又豈會一回京就連夜趕上來香。”
劉業掃了長隨一眼,喝道:“傅平,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