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俞順著李存勖的目光望過去，只見距離通遠號的大門約莫十幾丈的街對面，果然有個書畫攤子。
攤子並不大，佔地不過四五尺寬，木架上掛著幾幅對聯和山水畫。臨街放著一張木桌，桌上擺著筆墨紙硯，一位中年儒生端坐在桌後，也不張羅生意，捧著一本紙頁泛黃的書讀得津津有味。
四周的攤子要麼是胭脂水粉小玩意兒，要麼是茶棚食肆，賣字畫的倒是少見。肖俞想了想，確實未曾見過這個攤子。
李存勖示意肖俞先不要動，自己慢慢站起身，眼神銳利，掃視了一下來來往往的的路人，確認似乎沒有其他可疑的人，這才踱步到那個字畫攤子前，假裝欣賞起後面木架的對聯。
那儒生看書入神得很，眼前站著一個大活人，竟渾然不覺。李存勖敲了敲桌子，“喂”了一聲，儒生嚇了一跳，眯著眼睛抬頭一瞧，見是主顧上門，和氣地笑笑，道：“郎君隨便看，看好哪幅字，價錢好商量。若是沒有中意的，”指了指桌上的文房四寶：“您出個題目，在下現場寫。”
李存勖皺皺眉：“你這小攤兒，生意不太好吧？”
儒生又笑笑：“餬口而已。讀書人本是要著書立說，為聖人傳教的。像我這樣弄得要賣文鬻字，實在是有辱斯文。”
李存勖道：“嗬，聽你這話茬兒，也是有凌雲之志的。王府年年都有恩科，你怎地沒去博個功名？”
儒生嘆了口氣：“博個功名，說得容易。在下雖然也讀了幾本書在肚子裡，奈何詩才平平。如今科考，沒有幾卷干謁詩開道，哪個考官願意多看你一眼？”
李存勖點點頭，也不再多問。隨手一指木架上的一副山水畫，道：“那個，取來我看看。”
儒生忙轉過身去，小心翼翼地雙手將畫捧起，輕輕鋪在桌上，道：“郎君真是知音，這副畫，是在下去年秋裡遊牛首山時所繪，雖不敢說能比前代方家，但論起意境疏朗，雲天寥廓，總歸是自成一派···”
李存勖簡潔地問道：“多少錢？”
儒生頓時一滯，面色有些扭捏，試探著伸出兩根手指：“讀書人原本不該言利，郎君若是看好這幅畫，二百錢拿去便了。”
李存勖似笑非笑：“二百錢，倒真不貴。”
儒生附和道：“那是，那是。在下原本也不是以此為生，不過是藉此覓個知音罷了。”
李存勖在懷中摸了摸，他自然不會隨身帶這麼多銅錢，摸出幾張飛錢，拈出票額最小的一張遞了過去：“要是找不開，就不用找了。”
儒生定睛一看，是足值兌半貫的飛錢。半貫便是五百錢，自然遠超他開的價碼了。只是今日剛剛開張，哪有閒錢找給這主顧？不由得便有些躊躇。忽然一轉身，又取下一副對聯：“實在是找不開，要不然，您再看看這字兒？”
李存勖擺擺手：“先生筆力深厚，意趣盎然，這幅畫只要二百錢，原本就是我佔了天大的便宜。要我說，五百錢你都虧了。”
儒生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謬讚，謬讚。”說好說歹，非要李存勖再收下一副對聯。
李存勖只得依他。儒生將對聯和畫仔仔細細捲了，取一根麻線繫好，恭恭敬敬遞與李存勖。
李存勖道了謝，將字畫夾在腋下，又回到茶棚坐下
肖俞目不斜視，若無其事地問道：“有什麼發現？”
李存勖道：“那賣字的先生，手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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