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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日頭已高懸當空,透過窗欞的光直晃得人睜不開眼。
顧虛白頭痛欲裂,喉中苦澀如煙燻火燎。他費力地睜開眼,揉了揉發脹的太陽xue,坐起身。
眼角餘光卻掃見了空蕩蕩的床榻。
顧虛白心頭一跳,登時酒就醒了大半。
顧不得身上不適,草草套上外袍便往樓下奔去。
店中小二正提著水壺灑掃,見他這幅樣子,也是手上動作一頓。
“那位小哥呢?昨晚麻煩讓你拖上去的。”顧虛白氣息未穩,急聲問道。
小二愣了一瞬,隨即答道:“那位爺天剛亮就走了,好像是……往東邊方向。”
顧虛白眼皮猛跳。
——今日午時便要行刑,正是東市口。
他趕忙問小二要了輛馬車,一路風馳電掣,直奔城東。
心髒跳得極快,額頭的血管突突地鈍痛,胃裡酸水正一陣陣返上來。
他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衛祀昨夜這樣灌酒,本以為是陪他放肆消解一番,或許能捱過這一刻。
沒想到,是自己愚蠢。
愚蠢又傲慢。
他們憑什麼認為隱瞞真相就可以使殘忍減少幾分,憑什麼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公道正義在每個人心中分量都等同。
尤其是一個人被猝不及防地從懸崖上推落——他又怎麼可能在墜落時對那袖手旁觀的人感激涕零?
換作是自己,救不救?這個問題連想都不用想。
他閉上眼睛,頭暈目眩。
城中不若前幾日熱鬧,街頭坊巷也少了喧嘩。直到接近東市口時,才忽見前方人頭攢動,旗幟森森,兵士執戟肅立。
顧虛白遠遠讓車夫勒馬,下車混入人群,踮起腳一望,便看到了刑臺之上,那熟悉的身影。
衛長信被反綁著跪在地上,衣襟半解,披頭散發,如病老之犬,眼神茫然,嘴角帶著一絲幾不可辨的溫柔微笑。
他又朝人群中找去,人實在太多,裡三層外三層,烏泱泱的。
他聽到有人感慨“又砍一個……都第幾個了”有人好奇“這人誰啊?犯了什麼事?”有人叫好“這些貪官就是該殺,全殺了!”有人不屑“這些當官的,平日裡多威風,活該。”
甚至還有抱著襁褓中的孩子來的,嗑瓜子的,挑了扁擔路過停下看戲的。
來回找了半晌,顧虛白都沒有看到衛祀人影。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他懸著的心落下了一半。
忽聽見,那臺上哐哐敲起了鑼,周邊嘈雜的聲音頓時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