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甕聲甕氣地撒嬌道,“哥哥,我腳麻了。”
雲鶴緩緩站起身來,將她扶起,臉上帶著笑意,“先前表妹扶我,如今也該輪到我扶表妹之時了。”
蘇以言臉色通紅,她抬眼與雲鶴視線對接上,立馬轉移開視線,視線飄向衣擺上繡的芙蓉花,只聽她吭唧道,“哥哥你別笑話我。”
雲鶴挑了右眉,語氣不解,像是真心發問一般,但蘇以言知他並不是,“我如何要笑話表妹你?”
蘇以言轉著錦帕,也不說話了,緩和了一會,她腳也不再麻木,看向雲鶴胸前那塊被她眼淚打濕的淚漬,喊道,“哥哥。”
雲鶴將果子端起,看向她,“進屋再說。”
蘇以言進屋後,又坐回了她一直坐著的矮凳子上,她嘟囔著,不知如何開口,見雲鶴搬了凳子坐同她面對面坐著,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兩掌,她咬了咬嘴唇起了頭,“那夜,抄家之時,便是那陳府推前來的,他越俎代庖、落井下石先不說,他還欺我辱我,還笑著對我說,過不了多久,我便是那家樓裡的小姐了。”她說完,臉上不免又露出傷感的表情來,險些又掉下淚來,眼睫微顫,“就這話也就算了,他還說……我我……說不出口,我也是叫過他世叔的,我一想起他那張臉,就想作嘔。”
雲鶴聽得眉頭緊鎖,那長眉也似舒展不開一般,臉色也冷了幾分下來,半眯起眼睛,將目光中已將透未透著的殺氣隱藏了下去,“為老不尊的東西,他是嫌他這位置坐太久了。”說完,他覺得自己這話尚帶著狠辣,怕嚇著蘇以言,眼底裡雖不見笑意,卻又對著她微微笑道,意做慰悅,語氣柔和,“你放心,表妹,此人欺你辱你,我定會在離開睦洲前將他收拾了,讓他走不出這兩浙路,就在這睦洲給他下葬。”
蘇以言沒有抬眼,也不見雲鶴臉上的神色變換,她只哭喪著臉,神色懨懨,沒有精神,“多謝哥哥,那姓陳的府推他可是蕭黨之人?”
雲鶴將已吩咐子星重新熱好的香引子接過,吹了吹,摸著其外邊的茶杯已不燙手,才遞到蘇以言嘴邊,輕悠悠聲線哄著她,“喝些吧,你哭一場,定是渴了,先前在外人面前,你又不願起身,這已重新熱過了,我試過了,不燙。”
蘇以言嘴角總算是有了笑意,微不可察地點頭,伸手接過,“多謝哥哥。”
“你怎知那陳府推是蕭黨人?”雲鶴將話題轉回來。
“聽家父曾提起過,那人也常來我家做客。”蘇以言回憶道。
雲鶴聽聞她說,常去蘇府做客,心裡便拉扯出一個想法來,他又問,“他同令尊關系可好?”
蘇以言抿了一口,柑橘味的香引子,酸酸甜甜,她又抿了一口才抬起頭,轉了轉眸子,“挺好,他和家父常去書房徹談,家父曾對我說,‘他雖是由蕭相舉薦,屬蕭黨,卻在除卻黨爭中,是一個值得深交的好友’,”蘇以言說到這,也像是反應了過來一般,她只眨了眨精亮的葡萄眸子,“七哥哥,家父或許是因他被陷害。”
雲鶴頷首,看著蘇以言小口小口抿著茶,眼底裡也浮現出點點笑意來,她果真是極為聰穎的,“嗯,表妹你所猜測的這種可能,或許正是你家被栽贓的正解。”
蘇以言眼眸裡像放了夜光一般,一瞬間變得澈亮,她帶著感激般的眼神望向雲鶴,令雲鶴霎時紅了耳根子,他聽見她柔柔的聲音說,“七哥哥,你真好。”
“嗯?”
“我是說,你對我真好,”蘇以言將香引子放在一旁,“剛剛那劉家小娘子可說了她是被何人擄掠的?”
“表妹,你猜猜看。”雲鶴有意想考考蘇以言,讓她心情好些。
見她微微抬起頭,一隻手託著下頜,真像是在沉思一般,“我不知,哥哥不妨給我提供一些線索,免得我在此這做瞎子摸象之舉,等會又引了哥哥笑話。”
“那蔡易……”雲鶴吐出三個字,雲吉又進來送藥了,他伸手去端藥碗,卻被蘇以言搶了先,她用瓷勺子將藥吹了吹,又用嘴嘗了嘗,哭得皺起了小臉,待藥不燙之後,才喂給雲鶴,雲鶴見她嘗藥,一顆心跳動猶如擂鼓,他捏了捏手,握成拳頭,又松開,見著蘇以言將勺子放在自己嘴邊,這才啞然一笑,伸出雙手來接碗,“表妹,我雖在病中,但尚且還有握勺子的力氣。”
蘇以言不依,依舊將勺子放在雲鶴嘴邊,抬了抬下巴,示意雲鶴喝藥,雲鶴只好就著勺子喝了,見蘇以言又遞了勺子過來,他又就著喝了,“表妹,當心手痠。”
蘇以言只擺頭,款款深深望著雲鶴,莞爾而笑,“七哥哥,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罷了,而你和外祖父幫我做的,我就算為你做一輩子事都還不起你的恩情,所以,喂藥這種小事,以後交給我就成。”
雲鶴只失笑,視線移到窗邊,“那勞煩表妹去幫我關下窗戶,有些冷了。”
蘇以言也跟著他的視線移到窗上,不疑有他,外面已起風,確實有些冷了,她站起身去關窗,回來時就見那隻藥碗已空了,雲鶴還在用錦帕擦拭著嘴邊的藥漬,一隻手又拿了她早放在旁的《春秋左氏傳》,見她快步回來,沖著她笑了笑,她坐回原位,撇了撇嘴,“哥哥,你……哎呀,你……這讓我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蔡易是戶書蔡豐的孫兒,以前六哥常和他們混在一起,此人是個十足的花花公子、膏腴子弟,好色急性,沉迷酒色,那劉家大小娘子是被蔡易搶過去的,”雲鶴照顧蘇以言湊過來一些,這才娓娓精簡道來,“但劉家二小娘子並不知道在哪兒。那大小娘子說,她醒來只在一艘船上,手腳都被麻繩縛過,左右環顧就不見她胞妹,她想著腰間藏著的紙團,虛以逶迤於蔡易,又試探問了她胞妹下落,但對方只說,不知。後尋了機會從船頭一躍而下,幸好,她從小熟悉水性,但到後面還是沒有體力了。遂隨波逐流,也萬幸。”
蘇以言靜靜聽完,朱唇微啟,疑問道,“劉二小娘子依舊沒有線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