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蕉葉 佳期以還
雲鶴是披著一身星光回的行臺。
行臺裡裡外外全是披甲的兵, 各個手按在刀把上,舉著火把,將周圍一片照得如天亮一般, 還有人正在點數,勾畫, 見雲鶴過來, 不免做點警備模樣, 雲鶴蔑了他們一眼, 連忙低下頭,無人敢攔他, 步態輕快地路過進了門。
雲飛跟在他身邊上,雲吉留在行臺中,聽見腳步聲, 趕忙出來迎他, 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來,雲鶴借燈定睛一看,提起一口氣,是家書!看這字跡,是哥哥的。
進了屋, 才飛快將信封上的翻開來,便是,不知從哪兒探聽來的訊息——道是蔡戶書致仕,皇帝點頭的條件是蔡戶書已決將全部身家盡充國帑。
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全在這一瞬便能想明瞭。
先前在正堂上, 那兩人果然一詞一句給李暘挖了個坑, 李暘回去不過半年,便待不了京都了,可憐他連這點都看不明白。
而且那群人買賣的良田災田, 往外低價拋售的茶業,他只當他們是想將錢財轉移,為旁支留點傍身錢,又或者免得被抄家時數額太多引起朝野動蕩,減少量刑,卻沒想到,是這樣!以災田充良田,再把良田套出置在別的州縣。
而這本該抄進國庫的錢又全進了皇帝的私庫!
進了皇帝私庫,如何拿得出來?雲鶴眼前一黑,恐怕又會盡數花於東封泰山一事上了,那西線外患,鏖戰的父親,拼命的將士所需的錢糧又從哪兒來?
不過這戶部尚書一退,這位置,不知朝中上下有多少人虎視眈眈。
雲鶴怒極,卻唯在心中空留嘆息。
當時自請下放,便是摸清了皇帝那點子私慾,以“銀”為餌,誘皇帝差人啃下蔡家這盤踞兩浙的大骨頭。
皇帝或是為了制衡,若再在睦洲放一個蕭黨之人,那這蔡家的銀前便別想吐出來了;又或是見他少年鋒芒,是一塊好刃,人盡其才,壓力蔡家,故而順水推舟讓他去查。
他確實也是過分莽撞,靠著一腔少年熱血便想來查蔡氏一族,想來查這睦洲上下勾結賄賂的官了,祖父說得沒錯,至少應等自己羽翼豐滿之時,養其全鋒待其弊,再動不遲。
想來祖父沒有硬留自己在東京的原因便是為了挫自己銳氣,讓自己看清官場之複雜冗亂,長點教訓。
下放的官,實權再大,也有更大的壓在頂上。
上下掣肘,他切身實地懂了祖父的為難,也沒個人能訴說,煩悶之心漸起。
他自提了桌上的紙筆,題了信,交還給雲吉,又交待讓信使休息休息,明兒再回吧。
雲飛提了水,伺候他更衣洗漱,見他面容雪白,愁眉不展,又端來熱湯,只道:“郎君,身體為重啊!”
雲鶴微點頭,接過,慢慢啜飲著,見他還有話要說的模樣,道:“你自去睡吧。今兒不用守夜。”
雲飛慌忙搖頭:“小的還是得守著郎君。”怕雲鶴再言,從櫃子裡擰起蓋被就往外去了。
四周清淨了。
雲鶴半掩了被子,平臥躺著,遠聞外間的鎧甲碰撞之聲,近聞燈花噼炸之音,心裡卻燥著。
半夢半醒之間下大雨了,豆大的雨滴打在房外的芭蕉葉上,噗噗作響,吵醒了雲鶴,他坐起身來,披了件袍子,坐在窗前,靜心聽雨。
這場雨短短續續下了兩天三夜。
直到第二天夜裡才轉小,還隱約能看見月亮,月亮出來一會,透照大地,又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