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功忙接話,客套,“長官哪兒的話,是本縣的榮幸。”
周珮指了指外面那不顧地上濕滑,攤在地面上噴白氣的馬,道:“你看,本官的馬都跑得倦了,本想著找家邸店先住一晚,但都打烊了,又打算去行臺,這才發現,只帶了腰牌,告身卻沒帶在身上,恐怕住不了。故而,只能來蘇知縣府上借住一夜,還望知縣收留一二。”
蘇功有些驚訝,他沒帶告身,隨即警惕地拱了拱手,“長官,還請把腰牌借看!”
周珮抬了抬下顎,跟在後面的隨侍立馬上去,從身上包袱裡掏出,雙手將腰牌遞給蘇功。
蘇齊將門房的豆燈提了,蘇功藉著點點燈火看著,外面的風吹得大,將火推得縹緲亂飛,屋子裡本就漆黑,蘇功廢了好大勁才看清上面鐫刻的字,姓名周珮,年紀二三,籍貫東京東明,連身高及臉頰小痣都對得上。是榜眼郎沒錯了,蘇功放下了疑心。
將腰牌恭恭敬敬遞給周珮。
如此青年才俊,才入朝堂多久,官職便已在自己之上了,蘇功心中只苦笑一聲。
周珮接過後,笑著道:“蘇知縣不必懷疑,某若是假的,也沒那膽子來欺騙朝廷命官,這是死罪。再者,今兒既是周某在你府上,你是主,我為客,就不方便以官職相稱,某是晚輩,”周珮行了個晚輩禮,“某喚你一聲叔叔,叔叔就喚某字蘭卿或周大郎,都是可以的。可好?”
長官都如此吩咐了,自折輩分,蘇功若拒絕,便是自己不識時務了。
“蘭卿,”他伸出手,做了‘請’的姿勢,“往裡請。”蘇齊已去吩咐廚房再做膳食了,門房也很上道,人一往裡走,便將府外栓著的那兩匹馬牽進府中馬廄中,餵了幹草。
這人與雲鶴都年少,卻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蘇功心中餘有防備,二人並肩著往裡走去。
“蘭卿應是還未用晚膳吧,我讓廚房做些來,府上如今只我一人,所以冷清了些。”
周珮坐下,先前用到一半的餐具飯菜都被收走了,桌面已收拾得幹幹淨淨,像被水洗過一般亮堂,廚房也在燒火了,一時間來不及散去的煙霧和飯菜誘人的香味順著風飄散過來,周珮有些餓了,卻還是保持著該有的風度,道:“謝蘇叔叔體諒,確實還未能用膳,菜是隨意用點便了,不知叔叔府上可有酒?”
府上有酒現在也不可能喝。
蘇功淡笑道:“內子不喜我喝酒,故而府上不敢存。”
周珮也笑笑不語。
蘇齊上來添了茶,蘇功招呼:“先用點茶湯,一路從建德趕來,還是需要好幾個時辰,怕是又渴又餓。”
“正是,我用了午膳便往桐廬來了,緊趕慢趕,還好趕在城門關前一刻進了城,不然恐怕得野外餐風飲露,”周珮笑道,舉了茶:“這茶味道不錯。”
“是我女兒捯飭的,她就喜歡折騰這些飲品,味道都很不錯,冬日來上一杯,便覺得渾身上下都暖和了起來。”蘇功臉上盡是驕傲。
“蘇小娘子?”周珮斜了眼,“聽聞叔叔你才洗清罪名不久,我又聽聞,蘇家有兩個女兒,但一個折在路上,莫非是陪著叔叔流放的小娘子所捯飭的?真是好味道,不知叔叔可否讓小娘子寫下茶湯配比,周某定有重謝。”
蘇功臉上滑落一滴冷汗,脊背突然發涼。
他這張嘴。
這人既知道他蘇家一個女兒折在路上,便不可能不知道另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