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輩子都在戎馬天下的車騎將軍馬千衡身著寬大的布袍,腳踩草鞋,雙手攏在袖中,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閒逛。
雖然衣飾普通,但是他魁偉的體魄,和左眼的眼帶無一不在告訴路人他的身份。
這位赫赫有名的大將軍不知道多少次騎著高頭大馬凱旋而歸,在墨蘭城大街上接受百姓的仰望,情竇初開的少女們曾給他扔過鮮花,還未長成的少年郎們無一不以他為榜樣。
然而現在,他如鷹般的眸子讓人不敢直視,路人們自動繞著他周身三步距離行走。
馬千衡知道,在他眼角掃不到的地方,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對他指指點點。他一回頭,大家立刻抬頭望天,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能打仗真是無聊啊!馬千衡心想。
對於百姓們的指摘他毫不在意,要不他也不會這麼若無其事地行走於鬧市之中,只是雙手一旦習慣了那柄重達百斤的玄鐵長刀,空手出門總讓他覺得少了些什麼。
忽然一個纖瘦的身影從前方小跑而來,靈敏地在人群中鑽過,手中一隻小鼓擊打著節拍,口中還吆喝著什麼。
她一邊跑一邊四處張望,一不留神跑到了自帶氣場出門的馬千衡身前,瘦小的身板兒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他身上。
馬千衡習慣性地一瞪眼,壓倒性的身高和氣場把撞到他的小個子嚇得一個哆嗦,連連後退好幾步。
馬千衡這才看清楚,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雖然扎著墨蘭城流行的小辮子,但是那白皙的膚色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小姑娘揉了揉被撞疼的腦門兒,抬起頭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對方。
殷紅的眼眸讓馬千衡心臟一抖,怎麼跟陸國師這麼像?
他下意識地便開口問:“你是誰?”
小姑娘珊瑚晃了晃手中的小鼓,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我是來墨蘭城表演的流浪藝人,我的夥伴們正在玉泉宮客棧前面表演呢,這位大叔要不要去看看?”
大叔?馬千衡臉部肌肉不停地抽搐,他雖然面容兇狠了些,面板黝黑了些,長得著急了些,但被一個十幾歲的少女稱作大叔,實在是難以心平氣和地接受。
他對街頭表演沒什麼興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這樣一個嬌弱的少女,他的嘴巴里擠不出一個“不”字。
他沉默地點點頭,珊瑚立刻在前面帶路,指引他前行。
玉泉宮客棧旁邊,有一處臨時搭起的臺子,最近這些時日,李修他們都在此當街表演。
因為精湛的琴藝,異域的歌調,還有俊美的流浪藝人,李修的表演立刻在都城裡聞名起來,只要他一出場,便是團團圍觀的人群。
客棧老闆心裡也樂開了花,這些看完表演的觀眾們,經常還順路進店吃個飯,喝個茶,讓他近來的生意興隆得不得了。
為了留住這幾位招財貓,老闆不僅給他們住店錢打了折,吃飯的時候還時不時加個硬菜,或者一罈子好酒。
馬千衡跟著珊瑚來到臺前,他的身高讓他一眼就看清楚了臺上表演之人,那個眉眼俊朗,指尖撫著琴絃的小子怎麼有點眼熟?
馬千衡略一蹙眉,立刻渾身熱血沸騰,雙手也跟著顫抖起來,他他他,他不就是在天莽山讓自己吃了大虧的那個小子嗎?
巨大的震驚讓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正當他想要撥開人群,上前擒住這個讓他丟官的小子,旁邊的少女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是不是很好看?”
馬千衡無意識地一低頭,跟少女對上了眼,只覺得身體僵硬,彷彿被無形的繩索捆縛了一般,連喉嚨也跟著發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這是什麼點穴秘法?馬千衡心想。他唯一能活動的是自己的脖頸,他像提線木偶一般扭動著脖子,仍是朝臺上的李修看去。
李修眉眼溫和,一曲《西風破》漸入尾聲,清冷的琴音伴著些許惆悵,讓臺下觀眾們跟著長長嘆息,同時憶起了自己逝去的青澀時光。
這小子來這裡是為了什麼?被定在人群中的馬千衡腦海中轉了千百個彎,肯定不是來觀光旅遊的,更不可能真的是為了當街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