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鴻淵左手按住腹部的傷口,右手扶著宮牆,禹禹獨行在空無一人的宮街上。
隨著他緩慢的步子,傷口處不斷有鮮血溢位,從他的指縫間滴落,在他身後留下了一道時斷時續的血跡。
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想去何處,只是不願意留在眾目睽睽之中,聽著那些臣子或真心,或假意的扼腕嘆息。
他一生都在努力證明著自己,比任何皇子都要天資聰穎,比任何臣子都要心思縝密,目光如炬,最終成為毫不遜色父皇的一代君王,他差一點都要做到了,只可惜功虧一簣。
百里鴻淵面如金紙,呼吸時斷時續,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感受到宮街的漫長,曾幾何時,他還覺得這座宮殿不夠宏偉,還起過興建宮室的念頭。
而現在,他不知道邁出了多少步,傷口因為步子的顫動刺痛了多少回,眼前所見,仍是讓人目眩的紅色石牆,猶如一條鮮血染紅的河流,不知道要流向何方。
終於,一座宮門出現在眼前,不是正宮主殿,因此算不上高大宏偉。
百里鴻淵止住腳步,抬起腦袋看見了宮門上的匾額,心中一嘆,兜兜轉轉之後,我還是回到了這裡。
這座梓玉宮,是當今太后,也就是百里鴻淵的母后,還是一位小小妃嬪時居住過的宮室。
百里鴻淵人生中前十年的記憶都是在這座宮殿之中。
雖然談不上是什麼美好的回憶,反倒是充滿了淒涼與艱辛,百里鴻淵仍是對此處充滿了眷戀之情。
就算他和母后後來搬出了梓玉宮,有了更豪華的宮室可以居住,他仍舊命宮人們好生照看此處。
不知為何,梓玉宮的一扇宮門半開著,露出裡面飄滿了落葉的庭院,宮人們不知道跑去了哪裡,裡面寂靜一片。
百里鴻淵踉蹌著走了進去,一眼便看見了朱漆有些褪色的宮室,他很想再進去看一看母后居住過的寢室,自己練字看書的書房,甚至還有那一間狹小幽閉的宮室,幼年時代,他每一次犯病,都會被鎖在那裡。
只是他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點,雙腿無法繼續支援著他前行,他勉強來到庭院中那株最大的銀杏樹下,靠著樹幹無力地癱坐下去。
他開始覺得有些喘不上氣,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身體也逐漸覺得發冷,後背上早已經冷汗涔涔。
他看著最後幾片零星的落葉在眼前飄落,默默地等待著生命中最後一縷時光。
讓他驚訝的是,自己竟然絲毫不覺得恐懼,也沒有半分的慍怒,能感覺到的,唯有一抹難掩的惆悵。
他的此生,享盡了人間該有的榮華富貴,擁有著世人舉目仰望的最高權力,但是,大多數的時候,他仍舊不開心,仍舊心有不甘。
百里鴻淵努力抬手抹掉了嘴角溢位的血跡,但是發現不管他怎麼用力去擦,鮮血仍舊源源不絕地從喉嚨裡湧出。
他先前淬在寶劍上的劇毒被玄君反噬在了自己身上,只有百里鴻淵自己知曉這毒素的厲害,此時正在由內而外侵噬著他的身體,哪怕有大羅金仙降臨,都不可能救得了他。
不過,能安安靜靜地死在此處,百里鴻淵已經心滿意足了。
他緩緩合上眼睛,耳中縈繞著母后曾經給他唱過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