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搖頭,故意冷冷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讓他在那邊待著吧。”
原本,這是九阿哥從前最喜歡的娛樂方式,以前他一旦覺得心裡煩,就會呼朋喚友,來這種地方吃喝玩樂,鬧騰一通之後,心緒就能平靜下來,晚間醉醺醺回到家裡,摟著個愛妾上床,然後一切鬱結的煩悶就都煙消雲散了。
然而如今,這法子失效了。
雖然同樣還是和人吃酒划拳,雖然還是和歌妓調笑,但九阿哥的內心深處,始終迴盪著一個冷冷的聲音:無聊。
是的,這一切都非常無聊,一點意思也沒有。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拿之前最辛苦的歲月來交換,那些沒日沒夜和創業夥伴開會做計劃,那些反反覆覆修改運營模式的日子,就算累得脊椎骨一節節斷開,赤紅著一雙眼爬到電腦跟前,那也比如今坐在這酒桌前,聽耳邊歌妓唱著雲淡風輕的小曲,要有意思得多。
他曾和八阿哥訴說過這份苦惱,八阿哥說,那是因為他被剝奪了“創造”的天性。
“人天然就是想創造出一些什麼的,想取得非凡的成就,想去驗證未知而不是重複已知。這份行動力一旦被剝奪,人就會生病。”八阿哥說到這兒,停了停,才又安慰道,“但是眼下情況特殊,咱們只能忍著,老九,你再忍忍,等逃出去就好了。”
可是九阿哥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他不是八阿哥,沒法拿哲學性的思維來安慰自己。
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旁邊的朋友就笑道:“九爺今天怎麼了?看起來不大痛快?”
九阿哥回過神,一笑:“哪有,你看錯了。”
佟國維那個侄兒就湊上來,一臉曖昧道:“要不要叫盈袖姑娘過來?”
九阿哥正想推辭,有人就笑道:“哦,是為了這啊!九爺您早言語啊!小翠!快,去把盈袖找來!這妮子真不懂事,明知道九爺離了她,山珍海味都吃不下。”
不多時,盈袖被叫過來,她今天打扮得格外動人,進來先給各位行了禮,又過去坐在了九阿哥身邊,拿過酒瓶給他斟酒,舉止十分親暱,毫不避諱。
九阿哥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幾年前他還沒離開大清時,只和這姑娘見了一面,只知道這姑娘是某老鴇的“奇貨”,當時就有很多人慫恿九阿哥把盈袖這件“奇貨”給買下來,那時候九阿哥確實有幾分心動,但旋即就被扔出了清朝。等到三年後再回來,九阿哥這才知道,這三年裡這個盈袖已經成了自己的“相好”,而且當初,正是他買下了盈袖的初夜。
所以當九福晉發現他斷絕了和盈袖的來往時,非常吃驚。包括盈袖,發覺九阿哥不來找她了,也十分驚慌,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得罪了他,所以不斷派人來問九阿哥,委婉地表達自己的相思之意。
九阿哥推託不過,只得說,她沒做錯什麼,是自己最近這段時間沒精力。
然而既然回來了,重演人生,九阿哥仍舊免不了在風月場和這姑娘見面,每次見面,他都很慚愧,他看得出來,盈袖已經把人生寄託在他身上了,既然被九阿哥鐘意,在風塵女子心中,這就算有了個靠山,突然間這靠山不言不語抽身離去,誰不害怕?
九阿哥只得悄悄吩咐親信,仍舊照顧盈袖,給她錢物,用勢力保護她,但他自己卻再不肯來怡春院了。
然而上次他和胤禛去營救老陸,才這麼點工夫,回來就聽八阿哥說,自己的副本見縫插針,又找去了怡春院,和盈袖好上了。
九阿哥暗自吐血,好容易讓這丫頭斷了念想,副本這麼一搗亂,他的心血算是白費了。
他不願意見盈袖,不光是因為這姑娘“剃頭挑子一頭熱”的感情,更因為,一看見盈袖,九阿哥就想起那段自由自在的生活,以及和他有過浪漫關係但卻不知所終的那個封面女郎……這讓他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甚至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了不能回首的瘡孔。
但此刻在酒席上,他卻不能表現出來,不光不能表現出來,還得裝模作樣、做出十分高興的樣子,不然不光盈袖會奇怪,酒桌上的朋友們也會察覺古怪。
所以九阿哥儘量讓自己衝著盈袖笑,偶爾撫摸她的胳膊,和她調笑,他看得出來,盈袖十分高興,大概她以為九阿哥又接納她了,這反而讓九阿哥心裡更加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