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
那樣的身體狀況,那樣的高度,那樣溫度的河水……孫可人能活著被送到醫院來已經很幸運。多虧了夏唯從剛一接到沈冰的電話就開始聯絡警方,才保證了孫可人落水五分鐘後,第一輛救援車就及時趕到。
但她仍然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沈冰坐在手術外面的座子上,孤零零地等待著。這裡沒有別人,偶爾有醫護人員路過也是行色匆匆。她知道,與此處的寧靜相比,醫院外面大概已經亂作一團。隔著緊閉的玻璃窗,她看見樓下圍著一群記者,又有人想要佯裝成病人混進來。
孫可人遇險生死未卜的訊息已經傳開,而與此同時,在沈冰的指揮下被狗仔發出去的照片和語音資料也在遙相輝映。不用看,沈冰也知道,網上的民眾和中唐的高層,都已經鬧翻了。結果如何,自有夏唯他們去博弈,她現在一點也不關心。
鐵盒子在她手裡握了很久,已經帶上了體溫。沒能第一時間意識到它是什麼,沈冰感到自責。當時情況危急,她匆匆收好了散出來的東西,沒有仔細看。可是為什麼,當她明白這是什麼的時候會那麼意外呢?
這盒子曾經是唐菲菲掌管的東西,收集著三個女孩共同的點滴。沈冰沒想到孫可人才是多年後仍儲存著它的人。
此時,她顫抖著開啟蓋子,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被自己胡亂塞在最上面的黑色口罩。
是的,就是那個上面畫著狗狗圖案,沈冰遞過去的時候孫可人還顯得挺嫌棄的周邊口罩。這是僅僅來自一年前的回憶。
如果盒子裡的東西記錄了一個人珍貴的時光,那麼這段時光有著巨大的斷層。口罩之下,再沒有今年新增的東西,全都是沈冰記憶裡曾經鮮活過的。
她拎起三條廉價的周邊手鍊,依然記得買下它們的那一天自己有多開心,記得當時她們倆說的每一句話,也記得唐菲菲將它們收進盒子裡的時候,三個女孩子還很無所謂。那時她們還以為,她們真的能一起走過十年,有得是一起戴手鍊的機會。
沈冰將盒子裡的所有東西都端詳過、回憶過一遍後,眼睛已經哭紅了。然後才發現,盒子的底部貼了張紙,因為貼得很緊,所以蓋子掉下的時候也未曾掉出來。沈冰不曾記得她們收集過什麼紙片——有什麼紙片是值得儲存的呢?
她小心翼翼地將紙片撕下來,原來是一張發黃的便籤紙。她想起來了,那時她們常常將歌曲的曲譜立在床頭,然後將備忘的便籤紙貼在曲譜上。若說這張紙上什麼字都沒有也不對,因為有一行字,卻被修正帶蓋住了。不僅正面蓋了厚厚的幾層,甚至連背面也蓋了幾層。
“你這是有多精分啊……蓋成這樣,還非要收藏著。”
但是修正帶是敵不過陽光的。沈冰心中打趣著孫可人的蠢,將紙舉到窗前對這樣光看。當看清被掩蓋住的字跡的時候,震驚到無以復加,心也疼到無以復加。
“冰清,我好像喜歡上一個女孩子,你會討厭我嗎?”
乖巧的方方正正的筆跡,是孫可人小時候非常認真寫字的狀態。這張紙條最終也沒有交到沈冰手裡。她是什麼時候想問的?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了誰?又為什麼寫了又要放棄,放棄了卻還儲存?
沈冰怔怔地忘了它半晌,透過陽光的字跡顯得格外刺目。可事到如今,它已經什麼也不是,只是被錯過時機的一句話而已。
沈冰不知道如果那時孫可人再勇敢一點,幾個人的故事線會不會有所改變。也許吧。但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呢?
將紙貼回了盒子的底部,恢復原狀,將它深埋,然後跌坐在座椅上。很多事,之前的與後來的,當得知了這個秘密之後,就變得更加不忍去想。
孫可人,你在赴死之前將它交給我,是為了讓我念你一輩子嗎?
手術進行了大約三個小時的時候,夏唯來了,對於外面的現狀她沒有多說,只是讓沈冰枕著自己的腿睡了一會兒。後來,唐菲菲和廖遠也趕過來了,說是在錄音棚裡得知了這個訊息,只好放了錄音師的鴿子。
孫可人的經紀人和助理始終沒有出現,一些平時互動較多的圈內好友也出差的出差,上節目的上節目,也許即便有心也無力吧。
唐菲菲的眼睛紅紅的,顯然來之前已經哭了一路。她擁抱著沈冰哭道:“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是啊,怎麼會變成這樣?最美好的三個人,其中的兩個都已經站在各自的歸宿身邊。可是拋開所有罅隙和隔閡之後,三人再次齊聚卻是在這種地方,隔著一道手術室的門。
……
一天之後,孫可人大難不死的訊息讓粉絲們喜極而泣。
孫可人醒來的時候,已經從重症監護轉到了普通vip病房。麻藥勁兒還沒過,所以身上不怎麼疼,她只知道:自己沒死,但孩子沒了,而且只怕永遠都無法再有。
病房裡擺滿了花籃和各種慰問品。她再也沒有了靠山,許多醜聞大概已經被公諸於眾。但總有些粉絲是願意陪著她下地獄的。寄死老鼠寄刀片的肯定也有,只不過被工作人員篩選出去了。鮮花與臭雞蛋齊飛,不也正是藝人個職業的魅力所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