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的哭聲裡包含了她這十多年來的委屈和心酸,楊冬根從沒見過自己媳婦這般模樣,一聲聲抽泣,每一下都敲擊在他的心坎裡,震起一絲絲的波瀾,原來,他的媳婦竟是過得這樣艱辛的,無盡的淚意就像是無聲的控訴,更能攪起他胸腔裡的那汪柔情。
生生的將楊冬根惹得漲紅了眼眶,楊青抬起眼一瞬間,似乎看到自家老爹那一雙眼睛裡蒙上了一層水汽,霧濛濛的,模糊著視線,再一細瞧,卻是又消失了不見,只剩下一汪柔情的注視著,此時情緒還沒有得到緩和的周氏。
嘴唇囁嚅著想要開口言語些什麼,楊冬根一隻手伸出去搭在自家媳婦的瘦弱肩膀上,踟躕了片刻,終是沒能醞釀出一句安慰的話語來。
外面已是響起了楊老爺子,喊大夥下地去的聲音,楊冬根嘆了口氣,又盯著自己媳婦看了一會兒的工夫,這才站起身來向屋子外面走去,周氏抹了把眼淚也跟著立了起來,就想這樣出了屋子去。
楊青趕忙拉了她一把,“娘,你都這樣了,今兒個就別下地去了。”
周氏搖了搖頭,許是已經哭夠了,這會子情緒也逐漸平復了下來,“就算是不下地,娘也得去把雞食剁了,該餵雞了。”
“那你先等會,好歹收拾一下再出門啊,免得被別人瞧見了惹起閒話來。”楊青罷,就拿了個銅盆出去,想到廚房去兌點溫水來,讓周氏洗漱一下。
院子裡面,楊老爺子已是換了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腿腳袖口的,都拿那寬布條子綁結實了,手上拎了個擔糞桶的扁擔,此時正立在院子最北的角落處,看著兩個兒子開啟那茅坑蓋子,往糞桶裡面舀糞。
現在已是三月中下旬的時節,馬上就是種植大豆的時期,老楊家在村西頭有一片溼度並不很夠的,算不上肥沃的田地,拿來種麥子什麼的都不行,只能種些豆子之類的作物。
楊老爺子便想趁著晴的日子,把那二畝地好好的追追肥,做好了種植大豆的準備,他這些時常去找那些村裡的老莊稼人求取經驗,這才知曉,種子下到土裡之前,在地裡頭追一遍肥,那樣長出來的糧食作物才好。
要真論起來,楊老爺子並不能算是個合格的莊稼人,他從十歲起就被送去鋪子上當了學徒,十六歲在櫃上開始站臺,一路從學徒做到夥計,後來變成大掌櫃,這幾十年來,竟是一次田裡都沒下過,早把那些孩童時期掌握的莊稼本事丟光了,但他卻不想就此拉倒,既然已經迴歸了田園,自是應該把那些種地的學問一一撿回來了才是。
更何況,他這些年來手裡是攢了幾個銀錢的,還想著多置上幾畝田地,以後就靠田吃飯,在這鄉村裡安度晚年了。
仔細算來,老爺子也已是回來些日子了,只不過,今兒個還是頭一遭跟兒子們下田裡去,楊青見慣了他穿的那些細部綢衫的長袍子,這會子,乍一見到如此裝扮的老爺子,卻是也愣了一下。
“爺,你這身打扮可真稀奇——”
老爺子平時待人和藹,楊青並無多少顧忌,便笑著了一聲。
“這有啥稀奇的,爺也是這莊稼人,從前那是在做掌櫃的行當,自得配上那一身行頭才行,現在既是已經卸了差事,那這裝扮上也得先改過來了才是。”老爺子笑呵呵的回了句,回頭又催促起正磨著洋工的慢騰著手腳的楊老二,讓他手腳麻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