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江淮北的傍晚,雨勢漸漸小了些。
若是撐著傘走在雨中,能聽到雨點敲擊在傘面上淅淅瀝瀝的聲音。
沈琰撐著別院侍從遞給他的傘,繞過長廊,出了院子的大門。
門外,那一輛送他來的車依舊停在那裡等待主人。
趕車的小廝帶著倦意的靠在車廂邊守候,聽到別院大門開啟的聲音,眼風一掃見到沈琰從門裡邁出來,直起身子匆忙上前道:“大人。”
沈琰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剛才跟蕭寧的一番對話,讓他的心緒到現在都沒能平靜下來。
但是,立足朝堂的身居高位的他已經學會了不動聲色的沉著,故而,最初的驚懼過後,此刻他面對送他來的趕車小廝上來詢問,面上絲毫未顯現。
“大人,可要上車,去往江淮衙門?”
小廝揣摩沈琰的心意,回想來的目的,問了他一句道。
沈琰出人意料的搖了搖頭:“不去江淮衙門,運送的車子天明會到這裡,別院中有人接應。“
他們二人本是加快了速度,提前趕到這裡的。
”至於我,“沈琰語氣頓了頓道,”我想現在,江淮北城內走一走。“
這個節骨眼上,自家大人居然會有閒情逸致逛大街,小廝露出驚異的表情。
他雖然不知道方才的別院內住的是何方人士,但是能讓身居高位的沈琰下馬拜帖求見,能讓朝廷運送的馬車作為直接接貨的地點,無論怎麼想,都是了不得。
跟在沈琰身邊久了,他多少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故而只遲疑了一會兒,便牽著馬跟在沈琰的身後。
沈琰打著傘走在空空蕩蕩的巷子裡。傍晚的江淮山城原本就顯得有些冷清,不似熱鬧的應天,晚上還有熙攘的夜市。
雨水落在青石板的道路,在低窪跟不平整的路面上積起一個個小水坑。
偶然跟他擦肩而過的行人也是屈指可數。
說起來。沈琰是在江淮長大的不假,但是一直都居住在大江南岸的江淮南城,於他,這北面的山城一度是像他心中的志向跟抱負般的可望不可即。
一江之隔,錯開的不僅僅是這座城,更像是一個記號,一個界限。
如今,他生長的南城正陷入水深火熱,可是江對岸的山城江淮北,卻依然屹立的這般堅挺。這裡的人安居樂業,這裡的人歌舞昇平,這裡的酒肆茶坊依舊人來人往,這裡的大街小巷內居民的生活沒有受到絲毫的打攪跟影響。
江淮北的府衙下的那一道指令,在沈琰行走青石板街道上這一刻終於如同烈焰般點燃了他內心深處的積鬱跟憤怒。隱隱有了燎原之勢。
憑什麼?憑什麼呢?!
他早就過了憤世嫉俗的年紀,他今日的地位也讓他不需要介懷這些,但是,城南的百姓何其無辜,大水決堤,死去的人何其不幸。
短短一段小巷子內的路,沈琰如同揹負了千斤的重擔般亦步亦趨。等到達巷子口的時候,他的目光突然間變得明晰了很多。
轉過身,沈琰對著跟在身後牽著馬的小廝看了一眼,回退了一步收攏傘上車。
”出城,去四十里外的大江上游重鎮。“
他語氣堅定的說出了這一句話,馬車終於啟動。風般的在江淮北城的街道上馳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