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素溫恭求教:“五十步?何解?”
施步正不爽地指著廉某人:“這根小豆苗說他叫‘百步’,俺看他千步不止。開始我不知啥意思,後來問主子借書,主子給俺本《孟子》,我一翻就翻到了。他才逃兵,俺戰死原地絕不慫退一步。”說著拎地瓜似的將廉衡儒巾摘走,扔進其褡褳裡,“文人帽不適合你,腦後拴條布就成。”廉衡睨他眼,三人不消一刻鐘便拐至廉家堂。
懷素入院前,盯著大門上“老鴟窩出鳳凰入我廉家堂送你狀元郎”的榆木楹帖眉峰略挑,草莽察情,笑說:“你也覺得狂是吧,俺跟你說,他自稱‘廉家堂’堂主,說啥天機堂、毒草堂、木匠堂都不如他這廉家堂雄壯。天哪,聽聽,都說俺蠢,我看他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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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素:“木匠堂?可是在說……”
施步正:“對啊,就你‘孤虛堂’啊。”
懷素:“……”
茅棚,井水,陳茶,黑釉碗。小大忙裡忙外端上來時,兄妹二人彷彿做賊心虛,廉衡揉著眉心側頸低聲問小大:“小大,家裡……不有套上好白瓷茶盅嘛?!”
小大齧著下唇,也不抬眉,甕甕道:“兄長將敖長兄送的茶盅上次送給了王二媒婆,讓她挑到似西子浣紗的姐姐了,再來說親,您還說咱家用不著這些華而不實的物件。”
“……”
“無妨。”懷素君子一笑,端起黑茶碗掩面半口。
草莽隨他仰面一口乾盡,抬袖擦掉茶漬,不屑道:“碗挺好,一口喝飽,茶盅不夠俺塞牙縫,窮講究。”廉衡衝他無奈搖頭,就像旁人衝自己無奈搖頭一般。三人一言兩嘴淺聊幾句,草莽忽說:“哎懷素,你不都五年沒出山了,主子怎麼將你逼下山的?”
廉衡一時詫異,再而受寵若驚,進而心頭湧蜜。心想,看來自己拿起的這個“榔頭”,明胤當真是在意的,也全心全意準備幫他了。或者更準確說,是幫天下。
懷素卻是清淺一笑,辭氣跟著老碗陳茶亦親和許多:“不知小兄弟有何請託,鄙人竭誠幫忙。”
廉衡將心頭的蜜蜂拍退,咳了聲看向施步正:“要你幫忙弄的寶貝,可弄來了?”
草莽點了點頭,飛身門口的槐樹頂,取了個包裹下來,盡攤榆木矮几上。懷素的反應毫無疑問地“由不明所以到心如明鏡”。施步正將八九個寶鈔版模撥拉成兩堆,道:“這幾個印版是戶部提舉司的,這幾個是天命賭坊的。”
廉衡:“其他的呢?”
施步正:“各省府的野模子,我已叫手頭的兄弟去順了,天大地大的他們一時半會還回不來。”
懷素輕緩拾起一個版模,端詳良久,明知故問:“為何要集齊各州府印版?”
廉衡:“前輩有所不知,我朝兩京十三布政司,各設‘寶泉局’鑄錢以應官俸和軍餉輜重,‘通行寶鈔’只由隸屬於戶部的‘寶鈔提舉司’印製。然而,兩京十三司,竟活躍有上百種寶鈔,就連提舉司自制寶鈔,都可笑到不是尺寸不同就是鉛銅不對,混在野制寶鈔裡更是難辨雌雄。朝廷無定格,以是私鑄之風禁之難禁,在野模子,更是層出不窮。”
懷素看罷三四個拙劣不堪的版模,略略搖頭微微嘆氣,鄙夷都鄙夷地君子不爭。末了輕問:“這些,可是借來的?”
小鬼和草莽互覷一眼,末了由小鬼解釋:“偷來的。不過您放心,提舉司最不缺的就是印寶鈔版模,別說少幾個,就是少一筐亦無人察覺。”
“哦對了”,草莽忙開啟製作精美的漆金烏木扁長匣子,撲面就是一股脂粉香,“這是你託唐公子收集的鈔票,他說京畿內市面上但凡流透過的寶鈔,不論面值不論真假都在這盒子裡了。他還說,原話是這麼講的,‘告訴那小不點子,爺為集齊這些鬼東西,可誤了不少春林班南曲戲文,回頭他必須給爺扮成個男旦,粉墨補上。”
“嘁。”廉衡捏緊鼻子,端起木匣子,語調不由得怪聲怪氣:“五十步,俺問你,花鬼師兄是有腋臭怎的?何以他東西都浸透了脂粉味,以及他囫圇個人,跟個逛逛遊遊成精長腿的香囊?”
懷素君子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