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尚未褫職的趙自培,悠悠出列,跟著百官湊熱鬧:“陛下,下臣以為,諸位大人所需銀資無一不緊迫、無一可拖欠,但潮白河工事款更不可貽誤,一旦修好通運,南北漕運必將順風順水。還有鄭開疆將軍的餉銀,韃靼屢屢難犯,鄭將軍駐守西北,整備軍力抵禦外侮乃重中之重,更不可……”
明皇側頭瞧著這位擋於人群縫隙裡的老實人,心說好你個趙自培,今日就拿你先祭刀。
明皇直接截斷了他話:“趙自培是嘛?你一通政司管摺子的,跟著起什麼哄。怎麼,你們通政使司也缺銀子?站出來要銀子,是為給朕添堵呢,還是要造反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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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自培忙忙匍匐跪地。
明皇臉色烏黑:“錢!錢!!一天到晚只知道要錢?朕養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啊?是為了讓你們逛酒樓逛園子?啊?”言訖,他怒而一擲,一份抄著出入抱月樓文武官員名字的名單、一份由施步正於昨夜暗射到譚宓手裡的、被抱月樓造冊登記的百官名單的書箋,不輕不重飛躺在階下。
董矩相機示意,垂立階下的兩伴朝太監,便紛紛出動,將捧在玉案上的兩沓紙箋,人手一份,發到了每位在殿官員的手上。人手一份,細密羅列著某年某月某官某種類牙牌的名單,猶如燙手山芋,突如其來地燙在了在庭多數官員的手上心上。
一無所知抱月樓“何其無辜”。兩眼發懵升朝官“懷璧其罪”。
明皇忽涼涼句:“不威小,不懲大。”
以是趙自培當庭被貶。直降八級,赫赫四品右通政毫無緣由地被貶為自此喝不起瘦竹園太平猴魁的八品知事。這位老實巴交規規矩矩的、並未出現在名單上的官員,怫然被貶,出乎大部分人意料,他們皆在思索著明皇“不威小不懲大”的深意,亦戰戰兢兢等著處罰,涼透了的汗黏涔涔如針戳心。
然而明皇又是涼涼句:“齊人攫金,利令智昏,卻也不乏醒著的人。”
以是戲劇性的,盡忠盡職、連日來沒黑沒白地維繫大明門外陳情百姓秩序的西城兵馬司指揮,趙英,在汪忠賢公鴨嗓的宣旨聲裡,突然就被破格提拔為後軍都督府僉都督,連升五級。小小六品兵馬指揮使直接擢遷為正二品都督僉事,如此擢升之路,除了曾烜赫一時的前太傅和即將後來居上的廉大膽,當真再無例項。
滿庭震驚。叔侄二人一個直線貶謫一個直線獎擢,什麼套路。
因五軍都督盡數囊在敖廣手心,突然插手“外人”,這位相爺自是第一個不答應,然而未待他出聲,汪忠賢尖細洪亮的一聲“退朝”便響徹大殿,左相爺再是威猛,也不能攔住帝輦,犯顏直諫。末了,在汪善眸“日後找機會排擠”的眼神阻攔下,只好忍氣吞聲。
趙英看似天降鴻恩,實則,不過是明皇想將敖廣握得密不透風的五軍都督——這個掌管舉國軍事力量的至高機構——撬開一條縫!而壓根提不上名號的小人物趙英,來路單薄,剛好往這條縫裡塞。要知道,他多日悶雷,一則是真鬱結,二則,更為了打造今日之人人自危的局面,已讓敖黨難觸黴頭無法反駁!觀釁伺隙的王,還是那觀釁伺隙的王。
散朝之際,盧堯年挪近落貶的趙自培身邊,慨嘆他冤大頭云云,當然,這也是大部分人想法。但當邸報傳於各州府,半月之後各地萬民書紛紛遞呈龍案後,這些產業頗豐的官老爺們就再也沒人說他是冤大頭咯,反之,恨不能將其磨成齏粉。
未出一個時辰,相里為甫領著馬萬群辛辛苦苦求得的明詔,攜董矩在侍衛的鳴鑼開道下,立於大明門外,體態安詳地聆聽著董矩宣讀聖詔。董矩甫一宣完旨意,百姓尚未謝恩起身,成千盈百的摘控著馬萬群銀樓、錢莊的紙箋猶如雪花般,紛紛擁擁飄下來,百姓讀之,再次山呼做主。主,自然是要做的。一貫平順溫和卻不苟言笑的右相爺,看著侍衛急速遞到手心的懸書,竟姨母般的,藹藹一笑。
熱中送扇,雪中送炭,當真及時。
自然,甫一散朝出宮,即被鋪天蓋地的紙箋咂得七葷八素的馬黨急急齊聚銀樓,七嘴八舌如熱鍋蟻,盡皆怨念馮化黨不該讓他們像敖黨一般,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敖黨一眾亦再次聚集天命賭坊,焦頭爛額先互相吵了通,爾後才開始商議,如何應對接下來的來勢洶洶的朝廷審查。
汪善眸小眼一縮,從袖裡掏出張寫有一首打油詩的紙箋,陰沉沉道:“諸位還記得,月前,籌措黃河災銀一事時,紛紛揚揚的漫天童謠麼?”
眾人點頭。
汪善眸絮絮念著打油詩:“十賭九輸杜九書,消彌意志抱月樓,為禍世間霍仕傑,逼良為娼梁維昌,吃喝嫖賭是銀樓……”他頓了頓,小眼再次聚了聚光,“諸位。不覺得這感覺,這造勢能力,皆出自同一人之手嘛?”
紀盈:“何人能有如此能力?各黨派的名樓別館,甚至抱月樓,都被他們栽了進去,若非手眼通天的神仙,誰能做到如此?”
汪善眸:“有個手眼通天的神仙,他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