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旻再來弘文館時,已是雪虐臘月。
地白風色寒,雪花大如手。
廉衡與她駐站於館外遠處,觀著平地而起的新學堂學舍,不約而同道:“好險。”
設若當時,遲募幾日再遲售幾日,這些珠寶玉器行鐵定聞風而退,他們焉能訛到八十萬巨資。
廉衡伸手接了朵雪片,良久方道:“一兩白銀,攀上你們之前,有多難賺呢?”
明旻自然不知其難如登天,但廉衡外露的情緒告訴她很難,想了想才反問:“很難,是嗎?”
“你知道一兩白銀,夠一介平民存活多久?”
“一個月嘛?”小公主言畢,瞥眼他表情,想了想又改口,“半年嘛?”
“一年。”
“一年?”明旻失驚一叫。
“百姓一般,是見不到白銀的。想賺到與一兩白銀等價的一貫寶鈔或一千文銅錢,我得替北監監生們,撰寫五百篇千字文章。”
“五百篇?”明旻再失驚一叫。
廉衡微微一笑,再問:“八筐財物換八十萬兩真金白銀,公主以為呢?”
明旻十分聰慧,廉衡這般問,她自然得認真作答,想了想方試探性道:“身份?對身份。”
我們天潢貴胄鳳子龍孫的身份。
廉衡:“還有呢?”
明旻思忖很久也不知能回答什麼,探尋的目光盈盈鎖向身邊少年。
廉衡薄薄涼涼吞吐句:“慾望。”
他們攀龍附鳳王權富貴的欲壑。
少年凝神看著點點揚花片片鵝毛,眼望長天玉樹臨雪,柳如眉,面如桃,唇紅齒白丰神俊秀,再撐把煙雨江南油紙傘,再披件世子府量身定做的白貂大氅……堪堪一藍顏禍水。
明旻側眸盯著他,一不小心就晃了神。
再晃回來時,耳根羞紅,好在除紅苕外,旁人尚未發現。她知眼前人怕冷如怕狗,便悄悄捏了團雪球,眼疾手快塞神童燠熱脖子裡,爾後迭忙逃開,以替自己挽留面子。她心覺一國公主,斷不可如此輕易拋心,持身穩重不為牽引,才能不被他國甚至蕞爾小邦所輕視。
冰從天降,感時傷懷、毫無警覺的神童“吱溜”吸口氣,銷魂片刻中,才揉團雪球意欲涼回去。奈何雪球剛團好,橫槍鏖站的三金吾衛,就讓他識相地丟掉小冰球。明旻躲金鐘罩身後嘚瑟一笑,廉某人無奈搖頭轉身欲走。甫一轉身,巴掌大一雪球再次震碎在他脖子裡。大雪漫灌,灌不住熊孩子要調皮。
想要痛快玩耍,就得放下身段。
金吾衛甫一屏退,明旻門面上直接糊上一雪球。
快、準、狠,最關鍵的,是狗膽包天。
紅苕愣原地片刻,才反應過來,她榮寵萬千的小主子、皇帝的掌上珠被人給打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