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半年,這一“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人物,就消失於歷史中了,彷彿乾乾淨淨。
也許,還有人記得他,也許,已經忘卻,再也許,從未忘記。
“他一腔熱血,滿腹才華,永懷一顆赤子之心。他待人接物,從不疾言厲色,雖說慢聲細語,卻慧心鐵膽,氣勢滔天。”文隱山目光悠遠,神思哀然,簌簌說著,“他心裡裝著的本是世間學問,卻不忍無視家國天下。”
“然就是這份仁,讓他魂蕩千里。”
廉衡只是靜靜聽著,並不接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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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隱山深長一嘆,詞氣溼潤,平復氣息後,才轉身將身側一個精緻木匣捧到畫几上,輕輕推廉衡面前。內裡,安靜置著三本厚厚手寫冊,和一封龐大異常的信扎。
“臨行雲南,你父親來找我,將此匣交予我。囑託我說,滇黔山高灘險,煙瘴重重,萬一遭遇不測,他不想這些心血,付之東流。要我,在襄王殿下及冠之年,交付他手。”
廉衡輕輕拾出那些泛黃、泛著舊日煙塵的手冊,一一擺畫几上。凝神端詳著父親親筆書寫的文字,一瞬眼眶溼潤,心海悲鳴。
“殿下及冠那年,我拿於他,不受。他說兩年之後,會有一位更合適的人來接手此物。當時我還納悶,現在啊,真是感謝他良苦用心。”
廉衡溼潤一笑:“他是良苦用心。且不說三年前,要我匡扶天下鼎革鈔法,是一場‘紙上得來終覺淺’,便是現在,也難逃馬謖趙括空談誤國。儒父教我三年,受益一生,侄兒心智亦成熟一層。我很感謝他。”
文隱山再短短一嘆:“他是個外冷內熱之人,亦懂得銘恩。這了境閣,本是他最喜歡的地方,幽靜,冷清,以前他常常來。三年前他忽然叫秋豪派人給此處新增地龍,當時我還納悶了,後來你鳩佔鵲巢,偶爾入住,我還奇怪好一陣。現在可算明白了。不枉你父親,教誨啟蒙啊。”
廉衡這才將視線從畫几上的四件舊物上挪開,驚奇道:“您是說,父親是殿下啟蒙恩師?”
文隱山:“怎麼,他沒告訴過你?”
廉衡搖頭。
“殿下剛及三歲,你父親就去了雲南沐府找他,原是受王命去領他回來,結果啊‘倒行逆施’,反而暗中使勁,配合沐王爺讓他繼續留在了雲南。京城是非多,危險更多,這至尊寶座雖高高在上,有時,還真不如不坐。”文隱山不自覺慨嘆,再道:“殿下五歲那年,也就是昌明十年,你父親受命再次趕赴雲南,那大半年,他帶著殿下一路遊山玩水體驗民瘼。起初三月,說他聖命在身,不若說他違逆皇命,到處閒遊教化皇子去了。”
大畫家說時一笑:“差點忘了。其實殿下出生那年,你父親曾偷偷跑去雲南,關護過他們。洛妃當年女扮男裝,潛伏玩轉崇老先生的皇家經講別苑,還是被你父親發覺的。你父親生性醇正,就連這剛烈傲嬌的洛妃——九宮門老宮主坐下大弟子——雲南一方諸侯黔寧王的胞妹,也是對他交口稱讚,非要跟他結為什麼‘義兄義弟’。不過,也正是那年,你父親跑去雲南,才遇上林昭,娶妻安宅,終擺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高帽子。”
廉衡赧然一笑,苦中摻甜似哀似幸:“若非叔伯,父親和……父親一切際遇,小侄終將一無所知。我很感激您。”
“怎麼。崇老先生沒告訴你?”
“祖父不願提父親的事,估計是怕我心猿意馬、執迷不化。”
“老先生也是為你著想。”文隱山頓了頓道,“不瞞你說,三年前你初來,我就略微調查了你,廉衡一名,我一聽就想到你父親字號——廉貞、衡翁,以為是擷取他字號的後輩親友,可當年無人生還,只當巧合,是自己多心了。”廉衡適時靦腆,文隱山再道,“看你當時,直衝敖廣汪忠賢等人而來,我還以為,你知道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