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是已經越級,封他為太常寺少卿了?”
“陛下”,敖廣沉聲站出,“依祖制,狀元受封編撰,入翰林院韜養三年,成績優異方可出館任職,或責派六部任主事御史或外放到地方為官。可如今,陛下無故將他從賤民之身升任四品少卿,可謂不妥。”
“臣附議”,戶部尚書紀盈出列跟道,“天下官吏,哪個不是從六品編撰七品編修或各部主事、地方小吏一步一步升任上來的,有的甚至十年二十年還在地方當著小吏。所有要員的升級上任,都是用資歷能耐,十年二十年一步步熬出來的。設若此次,為狀元開河,越級越年青雲晉升,恐傷天下諸官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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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附議”,兵部尚書熊韜略亦赫然出列。但因他武人心思,腦慢嘴快,未經人點撥下,嚼半天也只能再嚼句,“這不公平,傷大傢伙心。”
武人說完,又有三四個左黨羽毛,在敖廣臉色下出列附議。
亦有幾耿直清流,不管廉衡水深水淺,單憑失公,而站出來反駁。
馬萬群對廉衡雖也深惡痛恨,但太子的須他也沒膽撥,因而他們既不落石也決不幫腔。
明晟看著出列反對的十幾個要員,不免頭疼。雖有想過要遭人反對,但沒想到敖黨會反對的這麼執著。然而他執意閉聲,留廉衡獨自抗旗,也算在考驗他究竟適不適合朝堂爭鬥。末了看眼四海波靜的明胤,亦沉默侍立。
明皇遊目眾臣,臉色漸慍,望向羽睫低垂、一副風調雨順的少年,道:“狀元,你就沒什麼要說的?”
廉衡恭答:“敬老尊賢,待諸位大人道盡,微臣再統一致歉。”
明皇這便又看向眾人:“誰還有閎意妙指,不妨一併道來?”
紀盈看眼敖放,再次出聲:“老臣斗膽一問,狀元可覺自己,大魁天下了就可眼高於頂,凌駕旁人之上?”
少年微微施禮,溫聲道:“豈敢。小臣反覺,有時狀元不如進士,進士不如落第舉子,進翰林院的未必適合做官,在野高才亦能胸懷家國。科考,只是千萬途徑裡最樸實的一條。”他辭氣卑弱,態度極恭,襯得譴責他的一干清流個個疾言厲色,更襯得敖黨面目可憎。
屢屢吃他暗虧的紀盈一時摸不著他脈,但今日理在他手,不借機收整他一番,回頭不得蹬鼻子上臉,是以追詰羞辱:“狀元倒自視甚清。不過聽聞,你在弘文館慣來蠻霸,今日這朝堂卑微、寧為直伐不為曲全的模樣,表現得倒十足用力。這彎跧手腕,老臣實在佩服。”
“山中有直樹,世上無直人。小民又非草木,自難孤直。”
“狀元口才,能言善辯扭曲作直,老夫是真不敢領教。”紀盈假恭一句,反唇就譏,“不過啊,也有句俗話講,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狀元爺呢,最好先出落出幾根鬍子再說。”這話極具諷刺,坦言他秀裡秀氣娘娘腔,引得朝臣低低一笑。
廉衡軟悶悶一嘆,道:“大人,千里不欺孤的。”
這話“錚”的一聲,射明胤胸腔子上。
而紀盈只當他軟了慫了,窮寇急追,彷彿要在這朝堂一雪前恥:“老夫自問柴立不阿,無偏無黨,並非針對你來,欺你難你。只是瞧這滿殿異聲,替眾人發問,你門衰祚薄、德微能鮮,真就能厚顏出任太常寺少卿?”
少年垂眸,無奈向聖:“諸位詈責,不失一種斧正。末臣理要字字入心。不過,小臣是一個只認君父、只遵聖旨之人,旁的,恕不敢從。”這話,既是說給他們,亦說給明皇。
出列者忽然被擺一道,而明皇,在高高皇權被人微微一碰時龍顏即黑。
紀盈盯他兩眼,心裡惡氣潮湧,不欲幹辯,而直搗黃龍:“狀元既盤盤大才,想那科考試卷還不能將你真正學問顯揚,不若借今日契機,將銀鈔之道再講他一講,大可以想講什麼講什麼,欠不可藏著掖著,說出來叫老夫們討教討教,亦叫陛下指點指點。”
“晚學不敢。”廉衡執笏,揖禮淺笑。
“怎麼,怕肚裡墨水不足?應付不來?”熊韜略激將。
少年初入朝堂,掐指認識的不過幾人。相里為甫中庸啞舌,趙自培被貶,尤錢曹三人尚在雲南,周遠圖外放海邊,明皇觀戲,明晟篩將,明胤泥塑,眼前認識的人當真算一個沒有,自無一人能替他幫腔一句。他被諸官逼至一角,一個個雙眼圓睜想看他落窘出醜、怯場失態,好鳴那心間一絲不平——憑何你伸手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