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衡:“幾位山神爺沒能回來,想必是在東南亦尋到了假通道。狡兔三窟,皆是障眼。”
大當家猶疑一陣,喊了一匪:“去,叫人到東南處把他們尋回來。老五,你和老六再帶上三十個弟兄,望西北處走。”
旁邊的老五應聲剛走出堂子,大當家卻喊住他:“老五站住。”叫老五的當即轉身,“我要親自去,留二十個兄弟守住寨子,其他人,隨我同往。”
老五道:“大哥,大冷天的,您就別去了。”
大當家豈容置喙:“備馬!”
老五隻得應命退出。
大當家瞪緊廉衡,語調冷亢:“你也同去!”
廉衡只能選擇點頭,他小聲討問:“小子斗膽有個要求,我娘子也得跟著,留下我不放心。”
發財之際,誰還有空跟他置辯,大當家只惡狠狠皺了皺眉,算是默允。
數十把火光頃刻間點亮黑雲壓頂的冷夜,他們浩浩蕩蕩奔赴大紅山。這些火把,或者說,昨天便闖進了大紅山的駝子等人,最先打擾的不是飛禽走獸,而是,藏在密林深處的兩名暗哨。這兩名暗哨,正是明胤多年前就布在大紅山以監視永夜盟的。雖說他們甫一進山,便被兩名暗哨牢牢緊盯,但不識廉衡沐歌在其列、又身負不得輕舉妄動的命令,二人也只能如夜梟般隱秘在黑暗裡紋絲不動。
望見山,跑死馬。從尖哨嶺趕赴大紅山,直線距離看似不過五里,真走起來下山上山爬坡過崗,堪比流放。不管是土匪窩還是鑄錢窯,均建在密林深處,是以路極難走,待趕到大紅山西北窯時,已是次日晌午。廉衡和追月被草繩串著一路拖馬後,半天一夜除了揚蹄暴走,就是揚蹄暴走,顛倒擦碰不可計數。因行影疲緩,廉衡身上多出來好幾道鞭痕,簡直是人間實慘。好在沐歌底子硬,除衣物被過往荊棘劃破幾處,臉蛋被尖棘劃開細細一小道口子,幾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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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瞬間,她甚至想背起跌跌撞撞走在自己前面的“男人”。
鑄窯是半地下式建築,窯口由幾簇碩大的灌木和鐵蒿掩映,乍看不易發現。廉衡慘白著一張臉,靠在窯外不遠的一棵禿杉下,大喘粗氣,兩眼望天,腦裡子卻有功夫閒想:烏叔這狗日的怕人察覺,竟將鑄錢窯半埋地下。彼時鑄錢,都是印砂型鑄錢,每爐爐頭一人,所需工役有八行,即“看火匠、翻砂匠、刷灰匠、雜作匠、銼邊匠、滾邊匠、磨錢匠、洗眼匠”,這些活計敞天闊地裡都能幹褪人幾層皮,在這溼熱的滇南深山裡,將他們關在地底看火翻砂,勞損可想而知。簡直人不當人,喪心病狂。毋庸置疑,能在這裡鑄錢的壯丁,不是被騙就是強搶。
自身難保的弱雞尚自沉浸在憂國憂民中,死裡逃生追趕而來的駝子豹子,狼狽不堪地跑去同大當家交待幾句後,奔過來就一腳踹翻廉衡,駝子道:“操你老母,孫子你指的什麼陰間路,爺爺們密道是找著了,但一株錢都沒,山洞塌了還差點將爺爺們埋裡頭,損傷了我十幾個兄弟,爺先斷你隻手解恨。”
當此時,駝子絕不知道,那意外的小型塌方恰恰救了他們的命,否則再往深了走,要的就是他們所有人的命。
他一腳踹到了廉衡胸口傷愈不久處,顧自兩眼倒吊,破口大罵著,廉衡卻早已蜷縮地上,疼到青筋暴起。駝子再要一腳踹下去時,沐歌撲護住廉衡,衝駝子大叫:“再踹就踹死了,你他娘還想不想找到錢。”
駝子的腳當真停到了半空,他怔了怔,先望回大當家又望回沐歌,竟邪惡一笑:“臭娘們還敢衝爺爺吼,今晚之前再找不到,嘿嘿……”
這一邊,大當家眼瞧廉衡再難直立,便沒再強擰著他跟入地窯深處,他遣了十幾人率先進去探路,隨後坐在一把隨身攜帶的黑木椅上,等著,算著,他希望廉衡最後的猜測是對的,畢竟銅錢和他爛命比起來,銅錢才是王道。
廉衡蜷地上宛然死人,很久很久後,耳邊的歡呼聲越來越清晰,大小匪徒盡皆撒丫子往地窯裡衝,最先進去的匪賊脖上掛著、胳膊套著、懷裡抱著一串串銅錢一個個跑出來又進去,轟亂的笑聲劃破雲霧、撕開鉛幕,迴盪在大紅山裡經久不絕。
廉衡突然捏緊沐歌,囁嚅:“越易找到,說明陷阱越危險,趁他們不備,你快走,快走……”
沐歌搖頭,眼含淚花:“要走一起走。”
廉衡一把將她拉近,不為人察地將她手繩解開,努力平躺好,望著鉛幕道:“我走不動了,能活一個是一個,快走,再不走,就真來不及了。”
沐歌搖頭堅決不肯丟下他,廉衡冷酷低吼:“欠人性命,活著只會萬劫不復!我不想欠你,更不想活成你胤皇兄!走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