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爾唯一慶幸的是,在他去找她的那一天就從萊娜手中拿回了槍。若是手中有武器存在,她絕對有辦法達成目的。
不能讓她擁有武器。
他讓人送走了那兩個小孩,萊娜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賭氣的。
萊爾覺得他無法猜到他妹妹全部的想法,可他知道她的目的。只要能堅持到離開前門鎮,她就會自己放棄。
“可以了。”萊爾對隨行的教會人員說,“帶米德爾頓小姐上船吧。”
船在下午起航,一週後抵達風暴庭。
萊娜被安頓在當地的旅店,萊爾·亞當斯則負責帶威斯洛特伯爵回伯爵府。
馬車上,他一直安靜地注視窗戶外。
道路兩側的樹已經泛起綠意,用不了多久就會抽出新枝。
即使這樣,初春的風也透著寒氣。萊爾伸出手,想要關上窗戶,海因裡希阻止了他。
他輕輕搖了搖頭。自從發覺自己的聲音再也無法恢複後,他就很少說話,除非必須做出回應,更多時候只用點頭和搖頭來表達自己的意圖。
照顧他的女傭說,威斯洛特老爺太安靜了。一天裡絕大多數時間,他都盯著壁爐發呆,有時候,他也會下床走走,但就算是這樣,最大的可能是從床上走到窗邊盯著窗戶上的霜花發呆。
這位臨時僱傭來的南方婦人對威斯洛特伯爵的評價很高。她說,她曾經也在其他富貴人家中做工,但威斯洛特老爺和其他人不同,他雖然經歷了那樣可怕的事情,卻沒有半點把痛苦和不滿發洩到她這樣服侍的人身上。
她講起這個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泛著一種慶幸。萊爾·亞當斯多問了一句。她便很快講起之前僱工家發生的事情。那戶人家的少爺因為在光滑的地板上摔斷了腿,便硬生生將擦地板的女傭的雙腿打斷。
想起那個女傭,她的口吻帶上惋惜。
“又年輕又勤勞的姑娘,怎麼就命不好,偏偏遭遇了這樣的事情呢?”
萊爾將她的工錢塞進紙袋,無意說起:“沒有報警嗎?或者沒有請一位律師幫忙討回公道嗎?”
女傭上下打量他。他沒穿象徵著教會身份的紫袍,身上是從深海碧波號上拿到的亞麻布襯衫,一隻手臂吊在脖子上,臉上蒼白,說話的底氣也不如其他人足。女傭自然不會認為老爺會親自給她結算工錢,她將萊爾當作了管錢的出納。
“你真是給老爺們做工時間久了,忘記了我們的情況,難道說,警察會幫著那些手中沒有權勢的人?”
“警察本來是該這樣做的。”萊爾多取出一張大額鈔票放到了女傭的薪水中。
紙幣。在教會攛掇下,以自由聯合城堡的名義聯合發行的用來代替金屬貨幣的通行價值符號。在很多內陸城市內,紙幣正在逐漸代替金索子和銀粒子。沿海城市承擔著和其他地區的貿易往來,還保留著之前的金屬貨幣。還有一點原因,是海上的那些強盜更喜歡沉甸甸的金子而不是輕飄飄的紙。
萊爾不得不承認,這些過著刀口舔血漂泊生涯的人有一種人類最原始的直覺。
他們沒有學城那些家夥的智慧,卻明白輕飄飄的紙是無法代替金子的。
“本來?”這位四十餘歲的女人露出一個笑容,“本來是可以改變的。”她上下打量著萊爾。
他很年輕,看起來像是剛剛做工不久。平日裡,也很少有人會一個不起眼的女傭說這麼多話,她便忍不住繼續下去。
“先生,不說其他的。就說這錢。”她開啟面前的紙袋,取出屬於自己這一份工錢,“本來啊,我們用的錢都是金子和銀子,現在卻變成了這樣。”
粗糙的指腹鄭重地計數,一張又一張被賦予了特殊價值的紙從她的手指尖上劃過。
“這明明就是張破紙,但老爺們說它是錢,它就是。我用了快四十年錢,我能不知道錢是什麼樣子的嗎?但這就是錢,大家都這麼說,那它就只能是。我說它不是錢,將它丟掉,會當做傻子的。沒人願意承認自己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