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風,吹起九公子鬢邊的幾絡散發。謝姜抬眼看著這人櫻紅色的?瓣開開合合,心裡反覆只記得一句“……從今往後,誰也不能再欺你。”
一瞬間,謝姜恍然想起初見時,這人一臉泥漬,自己嫌他臭氣燻人,要他兩錠金的事。想起積玉亭裡與他對弈,這人輸了滿桌金器、銀器,最後輸了宅子田莊。那時,這人就想著今日罷……。
韓嬤嬤以為自己沒有認出來。殊不知,積玉亭相見,自己在轎子裡聽見他說“還不下來……。”認不出來人,可認得出聲音。
他的聲音……低沉如箏弦的最低音,聽起來,如飲醇酒。這種聲音,誰能忘得了?
思來想去,謝姜眼裡微微有些發澀。
說了幾句沒有人聽見謝姜出聲,九公子便低下頭。看見她癟了小嘴兒,眼圈紅紅,不由抬手撫了謝姜的發頂,揉了揉,淡聲道:“沒有母家,將來恐怕你會受委屈。知道麼?”
原來這人,連自己不準備進謝家都猜到了……。謝姜咬咬下唇,低低“嗯”。
幾句話的功夫,兩個人過了清泉小築。再往前走便是一個岔道,九公子仿似隨口閒問:“那個種了梧桐樹的院子,是你的麼?”
諾大個宅子,只有挽秋思裡頭種了梧桐。謝姜踮起腳看看遠處,扭過臉又看了九公子道:“不是,我住的院子在最後。”
九公子斜斜瞟了眼重重樹木之後,仿似極為偏僻的角落,淡聲道:“走罷”。謝姜便拉了他拐上左邊的石板路:“我阿孃住這邊。”
走了十來步,兩個人到了新雨樓。
遠遠看去,灰瓦粉牆的院子。外頭依著牆種了幾桿翠竹。這個季節,竹葉子發黃乾枯,彷彿失了水分。
門前石砎上站了個男子。因為廋的太很,鴉青色寬袍好似掛在身上。清俊廋肖的臉龐上,一雙如子夜寒星般的眼瞳,正微微含了笑……九公子抬手揖禮道:“謝大人。”
謝姜恍然,怪不得越看越熟。這人的眼瞳。亦是又黑又大,與自己的好像。不,是自己從臉型到眼睛。都與他極像。
這個是阿父……謝姜有些懵。謝懷謹看了九公子,抬手揖禮道:“小女頑劣,承蒙公子照看。”說了這句,眸光一轉。盯在謝姜臉上,皺了眉道:“不是想你阿孃了麼?還不快去!”
對!阿孃。不知道阿孃怎麼樣了。謝姜哪顧得上去看謝懷謹的臉色。抬頭在廊下掃了一梭子。瞅見正房寑屋,便提起裙角兒跑了過去。
剛踏上木砎,門簾兒便掀了起來,新月探出身子。招手道:“二娘子,二夫人已問了幾遍了,快進來。”
問了幾遍?不是昏迷不醒麼。還有什麼事兒自己不知道麼?謝姜看看新月,顧不上開口。便拔腳兒進了寑屋。細紗的簾幕低垂,屋子裡有些暗。床榻上絳紅色的人影動了動,柔柔喊了:“胭脂。”
“阿孃!”謝姜腦子裡一嗡,顧不得掀紗幕便撲了進去,一疊聲的道:“阿孃,你什麼時候醒的?”
“慢些。”二夫人抻手拉過謝姜,清亮亮的眸子從頭髮到腰身,仔細看了一遍,點頭道:“還好,又長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