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撲通一聲悶響,他已經一腳踩空,掉進了汴河中。他水性頗好,慌忙中喝了兩口水,便連忙找自己的摺扇。只想著自己好歹是個文人,待會兒見了美人,怎麼能沒有摺扇呢?萬萬不能丟了風度。
“王子進,快遊啊,游到那佳人身邊去!”
“還愣著幹嗎?何不博美人一笑?”船上的同鄉見他深諳水性,都放下心,一起跟著起鬨。
王子進在水中受到鼓舞,竟絲毫不覺得是諷刺,抓起漂浮在河心的摺扇,奮力向岸邊游去。
他遊了幾下覺得長袍浸了水,太礙手礙腳,就脫了;紗帽也甚是擋眼,摘了,哪裡還顧得上斯文禮節?他一心只有那碼頭上臨風而立的佳人了。
他越遊越近,越近越是欣喜,因為這位姝麗不是一般的貌美。只見她柳眉如黛,青絲如雲,而且一雙桃花鳳眼眸光似水,彷彿還在對他笑。
王子進見到這含蓄的笑意,更加精神飽滿,幾下就游完了剩下的路程。
那人站在碼頭上,見他靠近,居然蹲下身,伸出一隻玉手,要拉他上岸。
王子進望著眼前那隻修長白皙的手,不由有些羞赧。書上都說了,男女授受不親,他怎麼也是讀過聖賢書的,怎能如此唐突了美人啊?
可他正在猶豫,那隻手又在他面前招了招,但見十指如蔥,指尖泛著淡粉,誘人至極,令他頓時就看直了眼。
什麼君子風度,什麼倫理道德,都不如眼前的景緻誘人。他一閉眼就抓住了那隻手,可是觸手卻沒有想象中的柔嫩滑膩,反而如鐵一般冰冷堅硬。他還沒有搞清是怎麼回事,一股巨力就輕輕巧巧地將他拽出水面,拖上了碼頭。
他狼狽地爬起來,只覺這美人的手也太硬了點,似乎是自小做農活長大的,而且那力氣連自己都比不過,簡直能拉起一頭牛。
只見那白衣人已經放下摺扇,露出了一張姣好面容,雖然鼻樑挺秀,雙眉如劍,略帶英氣,卻掩不住那雙丹鳳眼中流轉的媚人風骨。
“多謝佳人救命之恩,小生乃江淮人士,姓王名子進,這廂有禮了。”他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拎著被水浸得鬆垮的摺扇,向眼前的美人行禮。
只見佳人一雙晶亮的眸子注視著自己,眼神如泣如訴,好像在哪裡見過。
正愣神間,就聽佳人開口了,不是想象中的溫言軟語,卻是一道清亮的男聲:“小生姓胡,在此有禮了,請問王兄有何貴幹?”
王子進立刻瞠目結舌,雙腿發軟,本就站在碼頭上,竟不著力,又撲通一聲跌到水裡。
這次是真的沉了,不僅是身體,連心也沉到了冰涼的湖水中,隔著蕩漾的碧波,怎麼見這胡生的笑容中竟夾著一絲狡黠呢?
湖水很涼,令他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恍惚間他覺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似乎同樣是在冰涼的水裡,也有一雙晶亮的眼,這樣注視過自己。
二
王子進再次醒來,卻發現自己正躺在溫暖的船艙中,周圍一幹學子正在把酒言歡,行詩對句。
此時天已晚,燭光搖曳,他看了看身上幹爽的衣服,又看了看一幹與平時並無二致的同窗,不由暗自鬆了口氣。
原來下午的醜事不過是南柯一夢,那夢中的美人真是美到極致,可惜美夢怎麼到了後來就變成了噩夢?如果自己能控制夢境,將那少年換成佳人,他情願一輩子在夢中長眠不醒。
他嘴邊含笑,正在傻乎乎地回味,卻被眼尖的道然看到,連連高呼:“大家快看啊,我們的唐突公子醒來了!趕快把胡公子叫進來,讓他們來一個執手相認。”
聽了這話,王子進心中立刻一片冰涼,只想一覺睡過去不再醒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所熟悉的鬨堂大笑又瞬間將他包圍。
道然的話音剛落,就見一隻摺扇撩起了船艙的竹簾,走進來一位俊美少年,正是今日下午的那位翩翩公子。
他依舊白衣勝雪,劍眉入鬢,見到王子進,唇邊含笑,朝他作了個揖,“小生胡緋綃,字炎天,見過王兄了。”
他嘴上雖然恭謹有禮,紅唇邊卻總含著一絲抹不去的笑意。
王子進見了心中不快,這分明是在笑他的愚蠢,不由不耐煩道:“長得如此雌雄莫辨,還偏偏取了個雌雄莫辨的名字。我叫王子進,字莫離!行了吧,沒事跟著我們幹嗎?”
“我說子進,這就是你的不對,這位胡兄今日是在碼頭上等咱們這條船,也是要去赴考的,誰會知道你比船跑得還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