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進只覺心下難過,匆忙跑出了客棧。
為什麼?他不是也認識寶財嗎?一起趕了那麼久的路,怎麼死亡在他那裡就如此微不足道呢?
是因為緋綃不是人,還是自己太過於多情?正如前人所說,多情總被無情擾?
此時已然夕陽西下,他失魂落魄地在街上閑晃,不知走了多久。待到天色矇矇黑時,恍惚間一抬頭,卻見兩個一人多高的燈籠熠熠生輝,照亮了寂寂夜色,正輝映在街道盡頭。
一張金色匾額掛在紅燈之間,上書“鴻福客棧”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他見到這建築不由暗自心驚,不知自己為何竟恍恍惚惚地走到了這裡。昔日看來還美輪美奐的紅漆門柱,此時竟像是鮮血塗就,在朦朧的夜晚看來,格外恐怖可怕。
但見客棧門前依舊是人來人往,賓客盈門,一幅熱鬧景象,哪裡像是妖怪的巢xue?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王子進見狀把心一橫,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撩袍角便走了進去。
六
大廳依舊寬敞明亮,手臂粗細的白燭,將廳堂照得如同白晝。他剛剛走進大堂,便見那胖掌櫃又滿臉堆笑地迎了過來,臉上皺紋縱橫,彷彿重陽節綻開的菊花。
“這位客官,請問是吃飯還是住店?”
“小生想要住店,請問店家還有空房沒有?”王子進裝作初來乍到的樣子,拱手相問。
“當然有,我們這店房間多得很啊!而且每日都有客人走,所以客官無須擔心。”胖掌櫃熱情地說,可這話在王子進聽來卻極其刺耳。
每日都有客人走?是跟寶財那般走的嗎?今早寶財的一張臉又浮現在面前,他連忙低下頭,才屏住了眼中的淚水,繼續跟胖掌櫃交涉。
“敢問住店之前可否讓小生參觀一下客房呢?”
“這是應該的,我這就安排小廝帶客官去參觀。”他回頭叫了一個十餘歲的小廝,並吩咐道,“趕快帶這位客官去看一下房間,莫要怠慢了。”
那孩童身形瘦削,像是很久都沒有吃飽飯的樣子,只有一張臉圓圓的甚是討喜。聽了掌櫃的吩咐,他忙不疊地跑去拿了一大串鑰匙,把腰低得像一株風中的弱柳,“客官這邊走,請隨我來。”
王子進跟在他身後,從廳堂後走向了二樓的客房,上了樓梯,又轉了幾個彎,展現在他面前的已是與樓下完全不同的景緻。
只見一條長長的走廊陰暗幽深,因為兩側全是客房,白天黑夜都要點著蠟燭,而且不知為什麼,客房中都安靜至極,不聞人聲。
二人沉默地走著,腳步落在木地板上,發出咯吱輕響,像是鬼魂的呻吟般在空寂的走廊中回響。
王子進不由好奇地問:“這些客房可曾住人啊?為何一點聲息也沒有呢?”
那小廝壓低了聲音回答:“這位公子有所不知,這些房中住的大都是趕考的學子,不喜人打擾,無論白天黑夜都在埋頭苦讀,我們還是不要大聲說話,待到那邊空房再說。”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好收了聲,跟在小廝的身後繼續走。哪知剛拐了個彎,卻見身邊的一間房的雕花窗上投映著一個人影,竟然非常熟悉。
王子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一閃身躲到了一個陰暗的角落,那小廝竟渾然不覺,繼續向前走去。
“王兄、王兄,快開門啊,我是子進啊!”王子進見那小廝走遠,急促地拍門,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剛剛那個人影正是同鄉的一位王姓學子。
他稍一使力,門竟發出吱呀的一聲輕響,緩緩地開啟,完全不似新的客棧,倒像是破敗草堂。
門裡那位王姓書生正坐在八仙桌前秉燭苦讀,對王子進的闖入充耳不聞。
“王兄快隨我走,此地兇險,非久留之地啊。”王子進見那書生沒有反應,急忙去拉他的胳膊,一拉之下,那王生整個人竟綿軟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王兄,王兄,你這是怎麼了啊?”王子進見他的臉上竟泛著鐵青的顏色,眼睛半睜半合,表情木然,簡直與死人無異。
他心中暗懼,顫抖著去摸王生那已塌陷的雙頰,著手之處竟是一片冰涼。那不帶生氣的冰冷讓他憑空打了個冷戰,心中一陣害怕,急忙連滾帶爬地跑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