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陌離見他的神態篤定不似信口胡說,國君又道:“雖然坊間一直有傳言,說彰之城是孤破城時所屠,但是沈仙長,彰之被屠時古安國已幾乎是孤的囊中之物了,國君被俘,王位虛空,孤又何必多此一舉,失散人心?”
“可是,死人無法開口說話辯解,麓水城中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被洗劫一空……”沈陌離皺眉道
“那仙長可知,小小的彰之城,被屠前被洗劫了古安國半數之多的極樂粉?屠戮者在屠城之餘,還銷毀了城郊所有的極樂花田。”國君沉聲開口
“什麼?”沈陌離從沒聽過這件事還和極樂粉有關系,他稍加思索,意識到這事沒那麼簡單:“君上說的可是真的?”
國君定聲道:“君無戲言,句句屬實”
“那為何隱忍不發,任由眾人誤解?”
“沈仙長,前朝舊事的真相如何,就算孤是一國之君,說出來也只會被眾人當做推脫責任的說辭,自然比不上從旁人口中說出來的效果好”國君面含笑意看著沈陌離
“國君的意思,是想讓我去找出真相?”沈陌離挑眉看他“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仙長修為高深,孤自然不知你會來,只是沈仙長深夜獨自前來,想必是有要事找孤吧?”國君不緊不慢按了按太陽xue,面上笑意不減,雙眼炯炯有神望著沈陌離。
沈陌離在心裡暗道,真是隻老狐貍,有城府心思深,見他闖進來卻絲毫不慌,輕描淡寫幾句話間就洞穿人心,轉劣勢為優勢為己所用。他面上不露聲色,應聲道:“此事我會幫君上查清,如果屬實,自然會給君上一個滿意的結果。但作為交換,我想請國君幫一個忙”
國君微微頷首,示意他接著說,沈陌離便將浮枝的所作所為一一跟國君說了,國君面色漸漸沉下來,直至最後,眸中蘊藏著冷意,已是動了怒:“當初孤不過是看著浮枝有幾分真本事,打扮舉止又有幾分沈仙長的影子,這才拜他為大寧國師……”
沈陌離聽到這話,回想起浮枝見他時也說過,能當上大寧國師不過是因為有幾分像自己,他當時並未細想,此時國君親口提及,他不禁好奇這跟自己有何關系?
國君俯下身在桌旁,邊寫邊說:“……沒想到孤一世英名,在此事上竟然人妖不分,險些走上古安國的老路,禍國殃民!沈仙長,多虧有你,讓孤看清此妖的真面目。只是孤此行匆忙,碧瀾園距離都城也不遠,隨行禁軍不足千人,孤可借予你半數的兵力,但關鍵還需要烏衣郡地方調令當地駐軍協助。孤給你寫密旨一封,你帶去郡太守處令他全力協助你剿滅浮枝及其餘黨,徹底毀掉極樂花田,銷毀基地所有極樂粉!”
“貧道多謝國君相助!”國君身份尊貴,人身安危關乎一國之運,能借他一半兵力,已經遠遠超出了沈陌離的預期。他接過國君密旨,就要告辭,國君卻叫住他:“沈仙長,孤剛剛還有話未說完”
沈陌離得了密旨,心頭輕松不少,耐著性子道:“國君請講”
“孤給被毀掉的麓水城重新取名‘彰之’,有兩層含義,一來希望它劫後重生,在孤的治理下繁盛更勝從前;二來,孤路過此地時,在悲慘陰霾的煉獄之景中,恰巧遇到仙人救世……那仙人不染纖塵的白衣俯身抱起泥汙中孩童的畫面,深深烙在孤的腦海之中,仙人之姿應是如此,此舉亦應當彰之”國君不急不緩的說著,又朝沈陌離走近一步,已然打破了沈陌離心中的社交安全距離。
國君眼中的仙人愕然抬眼望向他,此刻的眼神清澈如一汪純淨無暇的聖泉。他沉聲問出腦海中幻想過多次的問題:“沈仙長,不知大寧國的國師之位能不能入的了仙長的眼呢?”
沈陌離默默退後一步,保持住心裡丈量好的安全社交距離,垂下眼輕聲道:“承蒙國君抬愛,但貧道是修道之人,志不在權勢,亦不諳紅塵世事,只願一心向道,還望國君另尋能士”
國君眼中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恢複如初,淺笑道:“孤不過隨意一提,既然沈仙長志不在此,孤也不會強人所難”
聽他這麼說,沈陌離心頭剛剛升起的怪異感瞬間被撲滅,只道國君勤政又惜才,天資亦過人,再想想古安國君的昏聵無能,心中嘆息,也難怪大寧會取而代之,只是可憐了即墨影,從小就經歷了這麼多波折
“不知仙長救下的孩童現在何處?”國君細細觀察著沈陌離的面上表情,又開口問
即墨影身份特殊,和眼前之人又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沈陌離自然不會輕易透露,反問道:“國君關心那個孩子?”
“孤當年路過彰之,在仙長救下那個孩子的地方處不遠,也遇到了一個孩童,不知他們是否有關系。孤效仿仙長樂善好施的義舉,收他為義弟,現下他正……”
那可能就是即墨影的養父母之子,即墨影掛念多年的弟弟!沈陌離偶然聽見這個訊息,心中激動,剛要開口,就聽見門廊響起細碎的步伐聲,是剛去還貓的太監去而複返了。
國君聽見推門的聲音響起,止住話頭,轉臉去看回來複命的太監,夜風隨著推門卷進內殿,吹得尖細的聲音斷斷續續:“君上,奴才回來伺候您歇息了”
國君再回頭去看,身前空空如也,沈仙長已在轉眼間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除了空氣中隱約殘留的白梅氣息,就像一切從未發生過般,不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