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說著話,往孤雪山頂峰而去,走到山頂的一顆幾人合抱那麼粗的墮梅樹前,看著攔腰折斷的樹幹,在一眾競相怒放的梅樹中格外突兀。
“師兄,你帶我們來這裡做什麼?”雲雀看著這顆兒時最愛爬的粗壯梅樹,露出懷念之情。
沈陌離伸手輕輕撫上墮梅樹截斷的年輪,追憶道:“我在接任掌教之位前,曾經接受了歷屆掌教必須透過的心性考驗……”
“我記得,當時師姐還說怕你出不來……”雲雀話沒說完,被玄秋水手肘一拐,住了嘴。
沈陌離沒理會,接著道:“那個考驗,需要直面內心深處的慾望,因此我透過得十分艱難…出來之後,我勉力支撐回到頂峰,已是剋制不住心神大亂,狂躁間這顆幾百年的古樹被我橫腰劈斷,甚是可惜”
雲雀張嘴又要說話,被忍無可忍的玄秋水一把扣住,捂住了嘴“唔…唔”
“但也是因為那個考驗,我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從兒時開始,師尊就格外偏愛我,重點栽培我,期望有一天我能接過他身上的重擔,肩負起孤雪山派掌教的職責,原本我也以為這將是我最終的歸宿,這就是我所追求的道。但是在試煉中我看到的,卻並不是這些…說來慚愧”
沈陌離自嘲的笑了笑,轉過身看著雲雀的眼睛,說著雲雀完全聽不懂的話:“也許這就是我的劫,我認了。不管是前生還是今世,閉關還是試煉,我都逃不開他。終究是我執念太深,私心太重,沒有辦法像你一樣的純粹”
雲雀費勁掙脫了玄秋水的鉗制,一頭霧水道:“你逃不開誰?誰成了你的心魔和執念?”
“即墨影”
“什麼?!”雲雀眼睛瞪得溜圓“師兄,你…你…你…”還沒結巴完,玄秋水從後面悄然遞過來一個瓷瓶,放到雲雀鼻息之間,雲雀立刻就只能張嘴,不能發聲了。
“安靜些,一會兒給你解!”面對雲雀手舞足蹈的比劃,玄秋水白他一眼,轉過臉示意沈陌離繼續。
沈陌離看著他們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內心平靜,他對雲雀低聲緩緩道“這珠墮梅樹,是當年創派師祖親手種下的。他曾言,派落成,梅自清,萬物自有靈,悠悠千載於世間,往複不息。可它卻因我而折……是我道心不穩,累它至此”
沈陌離眸中透著堅決“雲雀,明日前峰議事廳前,召集派內所有弟子,我會當著所有人宣佈傳任掌門之位一事,你準備一下。”
雖然玄秋水早有預感,但真到這一刻時,不免還是唏噓,她熟練的從乾坤袋拿出一粒固魂丹遞給師弟:“別好了傷疤忘了疼,才痊癒就亂來,好好的引什麼天雷”
沈陌離笑笑不辯解,毫不客氣的接過來吞下,趁著雲雀聲音還沒恢複,旋身回孤雪別苑去了,留下雲雀幹瞪眼。
這一夜,輾轉反側的不止是沈陌離一人,五峰峰主雲雀的苑中,燈火徹夜未息。及至後半夜,南峰別苑也傳出了不絕如縷的談話之聲。
第二日一大早,議事廳門口祭壇前整整齊齊站著孤雪山派的所有弟子,慣穿通體純色淡青布衣的雲雀難得換了一身白色的長袍,端正持重的站在眾弟子前方,祭壇腳下,看起來竟也多了幾分往日沒有的仙風道骨。玄秋水照例高盤發髻,手持拂塵,和雲雀站在一處。
從眾人看彼此輪廓模糊的薄霧天色,直等到日出金邊透雲,孤雪山派的弟子個個站得身姿筆挺,沒有一個鬆懈不耐。辰時剛到,沈大掌教卡著點禦風而來,飄然落在祭壇正中。
“參見掌教!”眾人躬身齊喊,聲浪伏地,驚走簷下雀,刺破山中霧。
沈陌離一襲廣袖月白長袍,衣領和袖口暗襯著精細的蠶絲底邊,繡滿山雪暗紋。墨發高高挽起,納入玉冠之中,眉眼冷如霜雪,周身依然散發著疏離的威嚴,清冷卻壓迫感滿滿。
他微微抬手示意,眾人站直身體,玄秋水有些懷唸的看著臺上師弟這身打扮,她記憶裡沈陌離只有在正式繼位的那一天穿得這樣端正隆重,不知不覺間,師弟挑著掌教的重擔已過了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