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透過眼前的濕蒙翻到了最近的一張照片——
【家長簽字: 陳柯】
楚歸棲怔怔地看了半晌,坐起身來擦幹眼淚,走到桌邊坐下,拿起筆學著那人的字型寫他的名字。
可是總也寫不像,他寫了幾個後就煩躁地劃掉了,開始在那些模仿失敗的“陳柯”上寫“媽媽”,他寫得出神,眼淚幹涸在眼睫上,痛苦短時間凝滯在了筆尖,十幾個,幾十個,上百個,幾百個,直到將那小半張紙都覆滿了一層又一層。
媽媽你回來吧。
楚歸棲在亂七八糟的字面上畫了幾條波浪線作海水,又畫了只簡筆畫小魚——
陳柯,你就跟條小魚一樣。
他的眼珠幽黑無光,盯著那隻小魚用筆尖戳戳戳戳,把紙戳出了個洞,手心握筆用力一劃,“呲啦”一聲在那密密麻麻的“媽媽”中劃出一道口子,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裡面湧了出來,楚歸棲突然把那張紙撕了個粉碎,搓成小團扔到了角落。
還有三天,小叔叔就會帶他去見陳柯了。
好耶好耶。
他跳到床上,抱著被子在床上打滾。
……
終於到了他們約定的第八天,楚歸棲下車看著面前的那傢俬立醫院,孩子般大大的眼中顯出幾分困惑——
“為什麼又來這個醫院了?陳柯在裡面麼?”
殷時序關上車門,站在他身邊,看著那人仰視而來的視線,俯身想將他抱起來。
楚歸棲後退一步推開他的手,眼睛怔怔地睜大,執拗地問道,“不是說要帶我去找陳柯麼,陳柯在裡面嗎?”
殷時序強行將他抱起來,楚歸棲並不配合,開始渾身發抖著抽氣,拽扯著他的衣服嗓音繃緊,“爸爸爸爸……我要叫了……”
他不停地發著抖,眼眶泛紅,聲音也顫得不成樣子,殷時序難得殘忍地沒有說出什麼哄慰的話,徑直抱著他進了醫院,循著上次的路線往瓷白空寂的走廊中走去,語調平坦,“叫什麼?”
“你騙我、你騙我……”
楚歸棲的嗓音染上哭腔,腿也在發抖,他想要尖叫,又開始用手抓自己的臉,奈何指甲前兩天又被那人剪了兩次,只能抓出幾抺淡淡的紅痕。
殷時序託著他的大腿,聽到那人在自己耳邊即要窒息般不停地大口喘息大口抽氣,狀態應該幾近暈厥。
他加快腳步到了治療室,推開門抱著楚歸棲坐到病床上,那人看到正在準備藥劑的醫生,情緒徹底失控,沖天的血氣上湧,在他緊錮的懷中劇烈拼命地掙紮起來,“你說要帶我去見陳柯的、你說要帶我去見陳柯!!你騙我——!!!”
他淚水決堤嚎啕大哭,一陣尖銳痛苦的尖叫聲刺破人的耳膜直擊大腦,像新生嬰兒那般撕心裂肺,帶著滅頂的極致的絕望,通通湧向身後欺騙他的殷時序,將所有人都淹沒湮滅其中。
醫生將針頭紮入他的腺體,男人的神情終於出現幾分再遮掩不住的裂隙,一邊死死按住懷中人一邊在他耳邊道,“棲棲,棲棲,你聽話一點,爸爸在這兒,打完針我們就好了……”
楚歸棲恨不得自己在高速公路上出了一場車禍,被加速到極致的摩托車撞得粉身碎骨,像爆炸的氫氣球沖破護欄迸濺出去,血、碎肉、腦漿、骨頭全部都潑灑進那個海洋裡。
他知道他再也、再也見不到陳柯了,就連小叔叔也要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