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娜的口吻有一點嚴肅。
單無綺立刻意識到,尤娜的感慨,並非針對今晚的事。
單無綺正視尤娜,作傾聽狀。
“小時候,我聽著你的傳聞長大,也是因為仰慕你,我才想要考進四部。”尤娜的聲音很輕,很柔軟。
她收起了倉促豎起的尖刺,發出雛鳥般的喁喁細語:“直到你流放回來的那一天,我都無法分清幻想和現實。我把你當成了掛在牆上的英雄畫像——你是基地的傳奇人物,不到雙十年紀就位至副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單無綺臉頰有點燙。
“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忍不住開始憤怒。”尤娜道,“我感到一陣幻滅,我從未想過,傳聞中的單副官既不光鮮,也不偉大。”
“你渾身灰撲撲的,頭發紮在腦後,還有幾綹跑出來了,脖子上戴著和我一樣的狗牌,邋遢得有點落魄。”
“那個時候,我在想,也許報紙上說的都是真的,你只是一個被捧上神壇的普通人,一個人造的神話。”
“但……那件事之後,我意識到自己錯了。”
尤娜停頓了一下。
單無綺輕聲問:“哪件事?”
“赫勒瓦爾的死。”尤娜道。
“你是殺伐果決、雷霆手段的血娘子,那一刻,你回到了傳聞中的那個角色上。”尤娜垂下頭,看著腳尖,“但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終於意識到,你是單無綺,你是個活生生的人。”
尤娜的聲音輕得彷彿一捧柳絮,“你的表情第一次失控了——你收起笑容,盯著倒在地上的赫勒瓦爾,他的血倒映在你的眼睛裡,我看了好一陣,才意識到,那不是赫勒瓦爾的血,而是你的眼淚。”
這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單無綺嚥了下唾沫。
她的喉嚨有點幹癢。
誠然,她忘記了赫勒瓦爾,但她清晰地意識到,她再次失去了一個友人。
午夜夢回時,許多沒有臉的人影時常出現在她的夢境裡,猶如隔著一層毛玻璃,嗡嗡地訴說被遺落的往事。
睡眠只是身體的休憩,她的靈魂從未閤眼。
“我開始換位思考,發現如果我是你,我絕對做不到像你這麼好。”
尤娜的語氣迷茫又愧疚:“但是……我好不容易把你和單副官分開,當我看到你和薩摩司長離開時,我的心開始一陣抽痛。”
“我憤怒地想,你為什麼要回去呢?”
“你已經不是單副官了,流放的三年裡,報紙上全都是你的壞話,有的人不屑一顧,但更多的人信以為真。”
“他們附和著唾罵你,生活稍有不順,你的名字就會帶著一連串髒話出現在他們的嘴裡,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但你彷彿要回到他們中間去,這不公平,這不公平啊……”
尤娜深深埋下頭。
單無綺握住了尤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