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鬧賊
柳鶯兒對著鎏銀菱花鏡抿了抿口脂，銅鏡邊沿的纏枝蓮紋映著晨光，在粉牆上投出蜿蜒暗影。妝奩最裡層的紫檀抽屜”咔嗒”彈開，她伸手去取新到的胭脂盒，指尖卻觸到冰涼的木底。
”哪個殺千刀的順了老孃的胭脂！”
尖嘯驚飛簷下燕群，茶館二樓”噼裡啪啦”響成一片。柳鶯兒抄起雞毛撣子橫掃妝臺，珍珠耳墜、翡翠簪子下雨似的往樓下蹦。正巧砸中溜進來偷茶葉的錢滿倉，老掌櫃捂著腦門直跳腳：”柳掌櫃消消氣！許是野貓...”
”野貓會開三重簧片鎖？”柳鶯兒旋風般沖下樓，金步搖上墜的東珠差點甩進牛大壯的肉案。屠夫正拿蒲扇趕蒼蠅，見狀咧嘴一笑：”昨兒半夜俺起夜，瞅見白道士在房頂曬月亮...”
六道目光齊刷刷射向榕樹下。白清風枕著酒葫蘆打盹，道袍下擺沾滿草屑，衣襟裡卻露出半截胭脂盒的描金邊角。柳鶯兒抄起掃帚就要撲，道士突然睜眼，兩指夾著盒子晃了晃：”貧道撿的。”
”撿的？”花四娘甩著鴛鴦帕擠進人堆，二十八個銀鐲子撞得叮當響，”昨兒申時三刻，&09;王掌櫃送胭脂時，奴家可瞧見有道袍影子在窗欞外晃...”她突然抽了抽鼻子，”這盒裡裝的...莫不是硃砂混屍油？”
白清風指尖輕彈，盒蓋”啪”地掀開，黑糊糊的膏體泛著詭異幽光。眾人”嘩啦”退開三步，唯獨牛大壯湊近猛嗅：”聞著像俺媳婦醃的臭豆腐...”當夜這莽漢跑了三趟茅房，逢人便說白道士的膏藥比巴豆還靈。
日頭西斜時，茶館門檻快被踏破了。貨郎送來三盒劣質胭脂，非說是更夫王老六倒賣的宮貨；錢滿倉抱來醋壇子，硬說白醋敷臉能賽過楊貴妃；花四娘舉著不知哪拓的並蒂蓮紋樣，挨家比對窗框上的雕花。
”都閃開！”
悶雷似的低喝震得茶碗亂顫。魯三錘扛著樟木箱擠進人堆，脖頸漲得通紅：”晨起...在刨花堆...”木匠話說半截就卡殼，倒是箱子裡滾出的胭脂盒解了圍——描金並蒂蓮變成了戲水鴛鴦，翅尖還雕著粒米大的蓮蓬。
柳鶯兒氣極反笑：”這雕工倒比&09;強十分。”話音未落，魯三錘的斧頭”當啷”砸穿地板，正好截住錢滿倉偷摸向茶葉罐的爪子。
暮色染紅窗紙時，柳鶯兒終於對鏡點妝。嫣紅胭脂抹上唇瓣的剎那，忽覺指尖黏膩異常。湊近燭火細看，那胭脂裡竟凝著琥珀色的蜜絲——難怪午時三刻有群蜜蜂追著花四娘跑了二裡地，媒婆發髻上插的絨花早成了蜂巢。
閣樓陰影裡，白清風摩挲著窗欞上兩道淺痕。道袍翻飛間，內襯的金線雲紋驚得樑上老鼠”吱溜”逃竄。河對岸突然傳來貨郎的驚呼，他擔子裡的胭脂盒竟齊齊炸開，騰起的紅霧活像片桃花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