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要掉以輕心。”商長珩說罷又問,“另外兩個陣地呢?”
侯粟仍舊笑著,有點沒心沒肺,“比咱們還早呢,左將軍他們直搗倉廩,東夷蠻子總搶咱們的糧,嘿!這回也搶他們一票,魏將軍也派了人來,說夷人退啦,問您下一步怎麼打。”
“那就好。”
青陵看見商長珩似乎是鬆了口氣,也僅僅是片刻而已,他的放鬆便被收了起來,又變成那個看似無堅不摧的統帥。
“你呢?”商長珩牽著馬往回走,“在軍中如何?”
“挺好啊。”侯粟跟在他身後半步的距離,聳了聳肩,“能殺蠻子就挺好的,就是不知道這世道什麼時候是個頭,誒,他們開始做飯了。”
青陵也瞧見了,陣地中冒起了炊煙,活下來的人還要繼續往前走。
這也許只是商長珩一生經歷過戰爭中的一次,他看起來那麼習以為常,青陵一路跟回了他的軍帳,看商長珩放下刀,卸掉沉重的鎧甲,黑衣也瞧不出什麼,但他將內襯也脫下時,便能瞧見他腿上遍佈的傷,有深有淺,縱橫交錯,新舊交疊。
他那樣自若地為自己處理起了傷口,其實也不過是搗碎的草藥混著草木灰隨便塗抹上,又面不改色地將衣裳穿起來,擦掉臉上的血跡,進而便伏案開始看地圖,一遍又一遍地推演戰法,連外頭給他送來的飯也顧不得吃。
一碗混著野菜的稀粥而已。
青陵蹲在了商長珩的身邊,低低地對他說:“不吃東西,怎麼扛得住呢。”
但商長珩聽不見。
這不過是一場舊日的回憶,青陵借夢來瞧一瞧商長珩的過去而已。
他剛剛打過一場仗,真的很狼狽,卻又彷彿不知疲憊似的,分明眼下都已有了青色,雙眼內遍佈紅絲,他應當…已經很累了。
一封又一封各個小陣地送來的戰報,商長珩也要看,再一條又一條下達軍令,等他終於開始喝那碗早就放涼的粥時,外邊天已經快亮了,這時商長珩也沒有回到軍帳中的榻上,而是就地伏案休息。
青陵也在這時睜開了眼。
日光照進了屋子,天已經大亮了,青陵還有些回不過神,愣愣地撐身坐起來,看見客棧的陳設,才漸漸地清醒過來。
他在夢中所見的,不過是商長珩數年徵戰中的一日而已。
商長珩還在他身邊,也跟著坐起來,看著明顯正失神的青陵,輕輕捏了下他的臉。
“怎麼了?還沒睡醒?”
青陵搖搖頭,“醒了。”
“怎麼這幅表情。”商長珩將青陵撈進懷裡,“看著不太高興。”
青陵心想我怎麼說呢。
只是覺得有些…心疼,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憐惜商長珩的一日,從前他耳目閉塞地活在山中,又哪裡知道人間有這樣多的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