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長珩的神情驟然變了,適才的溫情繾綣遽然散去,在聽到那個名字的一瞬間,他始終收得好好的煞氣都露了些出來,那些蟄伏的戾色冷冽彷彿寒冰般漸漸攀上他俊美的眉眼。
“你知道了。”商長珩輕聲說,他一下一下地從青陵的腳踝摸到腳趾,但指尖似乎也因此刻劇烈的情緒波動而顫抖。
青陵瑟縮了一下,小聲問:“他和我…是不是有關系?”
倘若僅僅是同音青陵不會這麼懷疑,可前前後後這麼多的巧合,青陵實在沒辦法不多想。
“嗯。”商長珩嗤了聲,“算起來的話,他應當是你祖宗,卿家當年就是麓原家門煊赫的世家,擅長許多奇詭之術,據說太祖皇帝開國時,卿家人幫了大忙,卿芥入朝為官時,正逢大周天災出現端倪,而東夷人的搶掠愈發放肆無所顧忌,卿芥蔔了一卦,據說是元氣大傷,傷及了根基,蔔出的結果自然是大周千秋萬代,亙古長存,彼時的祖父大喜,天災也好,東夷也罷,都不再當回事。”
可那之後,大旱水患風災凍災乃至於地動瘟疫等等天災便在數十年間不曾停歇,大周愈發勢弱,直至最後氣運耗盡而亡國。
“你一直不肯提起他,就是因為這個?”青陵低聲問。
商長珩對卿芥的怨氣恨意不是一般的大,只是提起名字而已,他便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兇煞氣息,哼笑了聲,“只是不願意提這個人而已,他偷了我的氣運給自家,還改頭換面要他們自稱青氏,去守斬龍山的墳,機關算盡又如何,這世上原本就沒什麼東西能與天地齊壽日月同輝,人也好草木也好總有一日會消亡,四時尚且需要更替輪回,一個家族又怎可能千秋萬代永不凋零?這老東西心思深沉,偏偏有蠢貨信他。”
青陵默然。
想必商長珩口中的蠢貨,就是那個小他五歲的弟弟周靈帝商長筠了。
但商長珩說得沒錯,青陵自己捋了下,便似乎明白了千年前的一部分真相。
倘若卿芥策劃了這些,那他必然不會是個庸人,所以當初蔔算的那一卦,真正的卦象或許並不是所謂的氣數未盡千秋萬代,而是…如同祝樂知父親蔔的那一卦,是個極其兇險的卦象,卿芥早已知曉大周的結局,但他身居高位,倘若說出這話,說不定會被彼時的周天子一怒之下斬殺。
於是卿芥隱而不發,大周也確實撐了幾十年,卿芥都熬過了兩次皇權更疊,甚至在大周滅國的時候就暗暗謀劃到了商長珩和他身邊將軍的身上,最後藉著將他獻祭的理由,偷偷摸摸借商長珩的氣運來延續卿氏一族的命脈。
事情的脈絡逐漸清晰。
青陵又問:“那…那你說還在世的那個因果,該不會是青氏還有漏網之魚?就算族譜上沒有,或許…還有流落在外的旁支。”
青陵覺得自己也很自私。
他靠著商長珩才能活到今日,其實本該將命與氣運都還給他的,可兩眼一睜就來到陽間,沒人問他願不願意來,如今還沒活明白就要讓他死,也沒人問他願不願意死。
青陵在心中想,那我就不無辜嗎?
這些牽扯了千年的恩怨,為什麼連我也不放過?
“不知道。”商長珩冷冷一笑,“不過倒是個有本事的,我初入世時渾渾噩噩,找到了青家報仇,等他們人死光了,我才發現還有因果存世,可對方似乎也已經發現我掙脫了斬龍山下斷生錐的禁錮,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因果令遮去了。”
“所以你現在找不到他?”青陵輕蹙眉。
“他遮掩不了多久的。”商長珩冷聲,“欠了我的因果,就連天道也不會攔著我殺他,不過能遮住因果令,藉此避開厲鬼索命,這個人定是懂些玄門術法的。”
遮因果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