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千年前,大周的春日。
身著甲冑的商長珩坐在地面上,一條腿屈膝,長刀橫放在身側,他身上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兒,盔甲也沾著尚未幹涸的血跡,像是剛剛打完一場仗。
這其實不止像是個夢,這是商長珩的過去,青陵藉由彼此的羈絆,透過夢境重新回到千年之前,但看客終究是看客。
他就坐在商長珩的身邊,商長珩也看不見他,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廣袤江山,有憤恨,有不甘,卻唯獨沒有膽怯,他似乎早已經做好為大周江山流盡最後一滴血的打算。
叼著一朵野花的侯粟爬了上來,有些氣喘地也坐在了地上,“王爺,魏將軍也帶人撤下去了,她那邊…打得不容易,可能得休整一陣子。”
商長珩並不意外,“嗯”了一聲後說:“那你帶人上,明早整軍出發,這交給我,侯粟,這道關口受不住,東夷人便可長驅直入我大周腹地,此後再想阻截只會更難,你明白麼?”
侯粟卻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再撤咱們就沒人能頂了,王爺,兩個大陣地,哪個都不能丟,死守吧。”
魏青夏撤下去休整,但一支筋疲力竭死傷過大半的隊伍,又哪裡是歇幾日便能養過來的?
侯粟再撤,就沒人能了死守,就是戰死也不退。
商長珩沒作聲。
侯粟語氣還是不以為意的,彷彿戰死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要我侯粟活著,陣地就丟不了,王爺,都到這個地步了,能拖一日算一日吧。”
“撤。”商長珩說。
侯粟一怔,“什麼?”
商長珩重複:“撤,守不住就撤,留人阻截,掩護撤離,退到八崇山再築防線。”
侯粟怔怔良久,終於苦笑道:“王爺,我們……”
“不是你說的嗎?”商長珩看著他,“能拖一日算一日,那也要用能拖最久的法子來打。”
青陵終於明白,局中人其實也早就知道自己的處境,不然不會說出能拖多久算多久這種話,他們何嘗不知自己早已沒有打贏這場仗的希望,但只要放下武器,面對的就一定是屠殺,如此便只能咬緊牙關戰至最後一刻——
而非軟弱地放下武器認命。
“得令。”侯粟將那花嚼了,又爬起來往營地走去。
原地又只剩下來了商長珩。
青陵靠了過去,也不嫌棄商長珩一身的狼藉,便靠在他堅硬冰涼的肩甲之上,輕輕地說:“累了就歇歇吧,哪怕一刻也好啊。”
尾音散在了風裡。
可商長珩卻突兀地開口:“你在,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