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場景已經很模糊了,但最後所見的美好青陵卻忘不掉,他想了想,只說道:“看見你,左百川和魏靑夏,還有…武人東徵,不皇朝矣。”
這些早已消失在歲月中的名字再一次被提及,彷彿被塵封的往事正在逐漸浮出水面,商長珩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地說:“東徵…東徵夷族,我似乎…打了很多年的仗,但我觀你那些史書,想來是輸了。”
青陵抬眸,便瞧見商長珩的眸中又盈滿複雜至極的情緒,史書之上為定局,大周國祚盡後,天下都亂成一團。
“大周,皇室,戰亂…我還沒想起來,究竟是誰殺了我。”商長珩握著青陵的手,輕輕摸索著他溫熱的掌心,“想來,許是當年敵手吧,否則怎會恨我至此,若要我尋到…”
他又一頓,似乎是怨恨難消,連語氣都陰冷了下來:“尋到他們的後人,定要他們好好償一償我的債。”
青陵覺得有一瞬間,商長珩表現出的不是怨毒,而是無法紓解的痛苦與恨,甚至是那一剎那的停頓,就好像…他原本想說的是找到仇人。
可千年時間,他的仇人只怕也早已化作黃沙,輪回轉世都不知幾遭了,又能向何處去尋仇?
只有這記憶全失的厲鬼,在人間茫茫然地恨著。
商長珩可以說是死得不明不白,他知道青家守自己的墳,也知道青家借了他的運,於是青氏最後覆滅與因果中,也許他的死因與青家也有幹系。
但空白的歷史讓青陵無從得知,周亡後便是亂世,天下四分五裂,二百餘年的戰亂不休,甕中烹的是嬰孩,軍中糧草是女子,許多珍貴古籍都在那時被付之一炬,可即便是如此,在此之前的許多東西還是得以遺留,唯獨周靈帝登基前後,就像是被十分刻意地抹掉了。
但青陵覺得商長珩這樣一位尊貴的宗室子都被分屍而葬,封魂千年,當年的亡國之君靈帝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去。
猜想無用,這兩日還不能離開臨蒼城,青陵打算再去翻一翻那些雜記野史,可剛想起身,便覺得渾身都要散了架,蜿蜒披散的烏發之下,隱隱露出紅紫淤痕,一時又羞又惱,扯了被子將自己蓋得更嚴實點,使喚起商長珩來:“去把我昨夜沒看完的書拿來。”
商長珩也不起身,只伸手一招,那本剛翻開還沒來得及看的書便漂浮過來,輕飄飄地落在床榻上。
青陵翻了個身,趴在榻上,又習慣性地將散發捋到一邊,單手撐著臉開始翻書頁,手腕上紅痕猶如烙在白玉上的花。
商長珩不作聲地瞧著他。
他們之間一向如此,在一起時都不怎麼說話,但商長珩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地追著青陵,觀察著青陵的一言一行。
青陵看了一會兒,身旁的商長珩卻忽地起來了,不是悄無聲息消失的那種,而是像人一樣,撩開床幔出去,出門時還是推開門走出去的。
沒過多久,商長珩又回來了。
青陵瞧著被直接擺在榻上的碗筷瓷盤愣住了,“你…”
商長珩摸了摸他的發頂,坦然道:“那和尚給你留的,血肉之軀最是嬌弱,生病挨餓都會死,吃完了再看也不遲。”
青陵怔怔地抬眸瞧向商長珩,竟荒謬地從這邪祟身上,跨越久遠的千年時光,窺見幾分昔時少年郎的溫和模樣。
於是他想,倘若初遇時,是當年的商長珩,也許…他也可以與商長珩賞月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