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霧迷濛,群山如黛,遠遠可見十餘人撐傘靜立於碼頭之上,其中一人負手於最前方,身著黑衣,周身氣勢鋒利強勢,目光破開飄蕩的薄霧直刺而來,宛如黑夜中靜待狩獵的鷹。
雲奕微微撐起身,下巴壓在顧長雲肩上同他一起往外看。
“怎麼了?”
顧長雲輕飄飄斜睨她一眼,肩膀往下一低扶她坐回去,低聲道,“坐好。”
雲奕唇邊噙著淡笑,雙手放在膝上乖乖坐好偏頭盯著他看。
顧長雲若無其事整理衣衫,眼底有細微波動,垂眸看到被濺溼的衣角,方才還覺得沒什麼,忽而懊惱怪罪起今日的壞天氣來。
船漸行漸近,岸上人的面容逐漸清晰。
雲奕往外看了眼人模人樣的晏子初,心中默默翻個白眼,剛百無聊賴收回目光,發覺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似的,抬指便想去蹭身邊人微微攢動的喉結,含笑道,“你……”
顧長雲坐姿挺拔如竹,氣定神閒撥開她作怪的手,暗暗用力一捏指尖。
岸上,晏子初面無表情,靜靜望著擠在狹窄船篷中的兩人,胸膛中一團無名怒火幽幽燃起,惹得他不快斂眸,目光不由自主帶了審視壓迫的意味。
船頭的男人壓根不敢往岸上看,一心一意埋頭沉浸於撐船。
氣氛明顯壓抑,就連無形而飄逸的霧氣也恍若凝固。
外側一人接了拋上來的繩索,利索拉小舟靠岸。
撐船的男人盯著晏子初像是要吃人的目光,小舟還未停穩就心驚肉跳地躍上岸,船尾的鸕鷀縮著脖子,絲毫不敢挪動。
晏子初死死盯著船篷中兩人相握的手,眉眼凝霜寒聲發問,“怎麼帶了兩個人回來?”
男人默了默,知道他正是火大的時候,欲哭無淚地果斷認錯。
嘁,擺什麼臭架子。
雲奕挑了挑眉,接著就想要起身,卻被顧長雲不動聲色一牽,茫然坐回原位。
下一瞬,顧長雲慢條斯理撫開衣間堆疊的褶皺,雪色的衣襬輕輕滑落,起身時身姿神態俱是矜貴優雅,轉身時在這簡陋的船篷間更是恍如一氣質清冷的高嶺之花。
岸上晏塵面不改色但微不可察地往後慢慢側身,朝身旁晏溪小聲腹語,“……我怎麼感覺咱氣勢忽然莫名其妙低了一頭啊……”
晏溪白他一眼,指了指晏子初鬱氣幾乎凝成實質的背影做了個抹脖的手勢。
於是晏塵麻溜縮了回去。
這身白衣是寬袖,襯得他身上先前被強壓下的斯文矜貴顯露無遺,顧長雲微微垂眸,唇邊含了抹恰到好處的弧度,一手輕擋衣袖,以另一手優雅探出,在猶自愣神的雲奕面前攤開掌心。
雲奕莞爾,自然而然接下他的小心思,抬手搭上他的掌心,長指輕攏,被他牽著手帶出篷外。
船頭受了兩人的重量略一下沉,顧長雲下意識護著雲奕站穩,而後不露聲色鬆手,只虛虛攏著雲奕身後,不緊不慢朝岸上抬眸望去。
晏子初居高臨下俯視,一雙眼醞釀著滿腔惱火,冷冷掃他一眼,緊接著便把目光投向了旁邊的雲奕身上。
雲奕在他身邊待了那麼多年,他一眼就能看清楚這小人看似淡定若無其事的面上壓著幾分戲謔,見他這次居然不是第一先看自己,還故作驚訝地撇了撇嘴,順勢將抽搐忍笑的唇角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