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雲霓漫天,霞光燦爛奪目,連翹坐在鐵線蓮的花架下一心一意為蝠圖刺繡收尾時,雲三大步從院門外走近,玄色在衣襬因過大的走動幅度而微微盪開,鍍了一層金光。
簡單言語幾句,連翹剪斷絲線的動作頓了下,神色有些茫然,將連著針線的布料放到小籃中,遲疑道,“今晚讓我先離開?”
雲三神色認真,頷首道,“我會讓小七和雲五和你一起,放心,不會有事。”
連翹似乎是意識到什麼,抿了抿唇,雙眸剪水,低聲道,“恩樸已經整整兩日沒回來了。”
雲三怔了怔,不自覺放緩語氣,“我知道,若他回來,我會好好結了月錢給他。”
連翹溫溫和一笑,“勞煩。”
她善解人意地沒再多問什麼,端著盛針線布料的小筐回房。
雲三在院中站了站,看她纖細的身形偶爾從窗邊晃過,有條不紊打理物什。
落霞的光彩在屋頂脊獸上流轉,雲三留下最後一眼,轉身離開,神情晦暗不明。
天色擦黑,宅中一切如常,炊煙裊裊升起,廚房中每個人都在忙活著手底下的活,無人注意一瘦削身影在窗下一閃而過。
靠窗戶最近的芹姨用手巾擦了擦汗,似有所感地往外看了一眼,小聲嘀咕,“剛才怎麼感覺有隻大黑耗子竄過去了,這種宅子裡面也會有老鼠嗎?”
她隨手抄起個漏勺,警惕地慢慢往窗邊移,就在準備探頭仔細檢視時,少年面無表情伸出了腦袋,幽幽道,“芹姨,我回來了。”
芹姨嚇得差點一漏勺呼他腦門上。
“你這孩子!從哪冒出來的,嚇死個人喲!”
她扯下肩頭手巾掰著他的脖子給人狠狠擦了擦臉,一點點變白淨的小臉上是不合年齡的淡漠和木然,芹姨莫名有些悚然,忘記問他這兩日去了哪,只趕緊讓他去院子裡洗洗手臉把人支走,嘟嘟囔囔地轉身離去。
少年慢吞吞掀起眼簾,深深看了一眼冒著熱氣的灶臺。
“人回來了?”
雲三負手立於廊下,身側雲九點一點頭,聽到連翹已被雲七他們兩個護送走的訊息稍微鬆了口氣。
雲三淡聲道,“留神外面,我先回去了。”
他如今還頂著顧長雲的臉,雲九無論見過多少次仍是覺得稀奇,趁機多看兩眼,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雲三無奈搖頭,抬頭看去,雲一無聲躍上房頂俯身半跪下,對他略一頷首。
視線交錯間便知事已準備妥當,雲三徹底放下心來,握拳抵唇咳嗽幾聲,臉色蒼白地走入房中。
夜涼如水,用過飯後侍衛呈上清茶,之後便退到門外靜聽吩咐。
房中不時傳出輕咳聲,一單薄人影在燈下捧著書看,不知不覺間,拈著書頁的長指一點一點鬆開,人影伏在案上昏昏睡去。
院中靜謐只有細微蟲鳴,侍衛抱著胳膊靠坐在牆邊,頭低低地垂著。
劉恩樸獨自一人走過小徑,不知抱著什麼心情站定在拱門外隔著一段距離朝花葉間的小亭看去。
他不敢想,若是連翹姑娘沒看見那個紙團,若那些人……
可亭中無人,桌上一團暗影,是他當日留下,花瓣枯萎不復嬌嫩的花環。
五臟六腑猛地抽痛,劉恩樸回過神,發覺自己正一手按住冰涼石面重重喘息,額上冷汗冒出,惶恐感從頭淹沒下來,壓得人幾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