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是黑的,還未矇矇亮,三王爺府邸外圍著層層侍衛,內院中燈火通明,雜亂的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和交談聲皆籠罩在肅殺和淡淡的血腥之中。
每個人的心頭壓著一塊不知何時崩塌的巨石,侍從們屏息靜氣,低著頭在走廊中匆匆行過,偶爾一側眼,入目的是閃著寒光的長槍和漆黑長刀,鐵甲上映出走動的人影和燈光,武侍不苟言笑,在廊外院中圍成層層密不透風的鐵牆。
房門大開,一盆盆的清水端進去,換出一盆盆令人膽戰心驚的血紅。
房中,趙子明赤著上身坐在羅漢床上,皺眉不語,額上頸側臂上青筋因隱忍痛苦而浮現,緊盯著鮮血淋漓的左肩胛處。
新上的藥粉很快被血泅透,他臉色更沉了些。
那一刀險些直中要害,刀上帶有倒刺,那賊人很是果斷,見沒有得手馬上拔刀後退,並不戀戰。
刀傷猙獰,血肉模糊,一身結實肌肉上另還有數條往外滲血的傷痕,看得一旁捧燈的管家眼皮直跳,陣陣後怕。
府裡的大侍女強裝鎮定地絞了熱帕子,小心翼翼上前為他拭去額上冷汗,又咬著唇竭力壓制著手抖去輕輕地攢他身上血汙。
萬幸那刀上並未淬毒。
不久前瞬間的痛楚蟄伏在傷處,無聲無息地緩緩醞釀下一次的進擊,趙子明悶哼一聲,肩胛上的傷口登時又湧出一小股鮮血。
門外跪了一地的人。
管家心疼的不行,他不敢多嘴打擾,咬咬牙把手裡的燈遞給了身後的侍從,快步走出門怒視一地面色慘白的侍衛,壓著怒氣低聲責罵。
“那麼多人還護不了王爺平安!要你們何用!這難道還是小事不成?!你們的腦袋加起來都不夠掉的!萬一……呸!你們暫且等著,等王爺好後再說如何發落!”
裡面喊了他一聲,“錢休。”
“哎,哎,”錢休迅速轉身進門,步子快的近似小跑,趕回趙子明眼前,急切道,“王爺,可有什麼吩咐的?”
趙子明低低喘著氣,汗珠滾落下來,啞聲道,“先不必發落他們,找人暗中去查是何人行兇。”
錢休忙不迭應了,他有些不大敢看他的傷口,但還是硬著頭皮重新打量一遍,皺眉道,“王爺,不是我說……帶有倒刺的匕首,亦或短刀,實在是少見,看這傷口又不像是七殺,這……這會是哪方勢力養的刺客啊……”
趙子明沉默著搖了搖頭。
錢休是從前線退下來的百夫長,乃是趙子明的母家人,受過重傷後本想著解甲歸田,但正巧趙子明在此次戰役後受封賞得了個王爺府,他放心不下,唯恐讓人鑽了空子對趙子明不利,毛遂自薦地當了這個管家,剛開始時還不習慣,過了大半年竟很快上了手,將偌大一個王爺府打理的井井有條。
若他說少見,那一定是難找了。
趙子明後知後覺自己身上腦門上發燙,喉嚨裡也是火燒火燎,他清了清嗓子,滿眼疲憊地對一旁呆若木雞的小侍說,“倒杯茶過來。”
那小侍是錢休的義子,沒多大,沒見過世面,愣愣地看著他不說話。
給他擦汗的大侍女發覺他臉色不對,忙退下捧了盞溫水過來。
錢休看看他發白的臉色,再看看他肩上一個金瘡藥都壓不住的血窟窿,心急如焚,守在角落的大夫顫巍巍上前給趙子明診脈,又是在錢休直勾勾的目光下欲言又止地把嘆息憋了回去,只道,“王爺果然還是發起了熱,這都是肩上的傷口連帶著的,沒什麼大礙,讓它慢慢發作出來,再等一會……”
錢休把眼一瞪,和軍營裡一樣能唬人,大夫顫巍巍抬袖擦擦額上的汗,疾聲道,“我馬上讓人去熬白虎湯!”
錢休這才把臉色放緩,狠狠一戳發愣的義子,讓他趕緊再換一盆清水來。
趙子明腦仁裡像是炸翻了天,閉了閉眼。
這事應該不是皇兄做的。
他問,“什麼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