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戲勾欄,被不靠譜的長輩威逼利誘留下看攤子的少年沒骨頭似的躺在椅上,倆腿翹在一旁,臉上蓋著草帽,昏昏欲睡。
掀簾子的動作帶動上面掛的銅鈴,叮噹一聲,少年懶洋洋伸了伸腿,打個哈欠,“隨便看,要什麼?”
段幹承堯眯眼,抬腿在他身下椅上輕輕踹了一腳,“嘶,小子,讓你看店看店,偷懶呢?!”
少年猛地掀開草帽,驚喜的目光落在他懷裡眼熟到不行的包裝上,笑容一僵,苦著臉嘟囔,“咋又吃包子啊。”
段幹承堯舌尖頂了頂腮幫子,沒好氣,“愛吃不吃,不吃餓著,段蘅!你又不是姑娘,一天天的挑三揀四個什麼?!”
少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抓住他懷裡的包子往嘴裡塞,含糊不清地喊,“我又沒說不吃!秋天一到,你咋跟隔壁二蛋他娘一樣天天咋咋呼呼的?天天說姑娘姑娘姑娘,我看你就是想要個妹妹!”
段幹承堯二話不說往他後腦勺上來了一巴掌,坐回攤子裡唯一的躺椅上,嗤道,“小兔崽子,屁話真多!”
打第二個包子起就是他最喜歡的冬菜木耳,段蘅悄不作聲地端詳了下懷中剩下幾個包子的外皮,僅剩的那麼一點怨氣瞬間煙消雲散,少年人的性子急,什麼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沒一會就湊到他腿邊蹲著,小聲問,“唉,你吃過了?”
段幹承堯閉著眼,嗯了一聲。
“那我去買碗丸子湯喝,”段蘅嘟囔一句,胳膊戳戳他的腿,“唉,你喝不喝?”
段幹承堯瞅他一眼,陰陽怪氣道,“丸子湯多上火啊,我火氣那麼大,跟隔壁二蛋他娘一樣,可不敢喝。”
段蘅嚥下口中包子,翻個白眼,站起來嘀嘀咕咕的往外走,“大男人心眼小的跟針尖一樣……”
一截桂皮啪的一聲砸在他後腦勺上,段蘅下意識一縮脖子,在身後男人的笑罵聲來臨前掀開簾子跑了出去。
銅鈴叮叮噹噹響了一陣,段幹承堯緩緩吐出一口氣,還是要罵,“小兔崽子嘴比那老婆婆還碎,到底跟誰學的!”
“照這樣下來,一輩子都娶不來媳婦!我看哪家姑娘受得了他!”
“……”扎朵面無表情撩開簾子一角正往裡看,毫無預料地聽到這操心哥哥的自言自語,頓了頓,開口,“我說你……”
她冷不丁出聲,段幹承堯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驚魂未定地瞪著她。
……一個光棍,是不是該先操操自己的心?
扎朵默默將後半句話咽回去,莫名覺得這兄弟倆找媳婦都應該挺難的。
“你咋又來?”段幹承堯扒在扶手上看她,不無警惕地探頭往她身後張望。
扎朵順手掩下布簾,臉上帶著點與年齡不相符合的嫌棄和無奈,“別看了,沒人跟著我。”
她輕車熟路從木板搭成的攤子下拉出來一個木箱當椅子坐,抬抬下巴,問,“昨夜的事你知道了?”
段幹承堯若無其事地拿起段蘅胡亂扔到裝八角的布袋上的草帽,敷衍道,“嗯……啊,應該算是知道吧。”
“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的,”扎朵奪過擋在他臉前的草帽放到一邊,好看的眉毛皺起,“中原的那些護衛鬧出的動靜那麼大,你耳朵那麼靈,快說,如蘇柴蘭是真的回離北了嗎?”
段幹承堯差點不顧男女有別上手去捂她的嘴。
扎朵煩躁地往外看了一會兒,扭回來頭,“你怕個什麼?他們人都走了。”
姑奶奶誒,段幹承堯只覺頭疼,無奈一攤手,“你說的人是走了,但咱也不知道走沒走完啊……再說,南衙和其他勢力現如今都在暗中找尋亂賊餘孽,誰的動靜大誰就是出頭鳥,可別惹禍上身。”
扎朵聽不太懂他說的什麼勢力什麼出頭鳥,只聽明白了一點,“你是說,現在有很多人在找其他離北的人?”
段幹承堯微妙地一頓,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是這個意思。”
“上面那位多疑,經此一夜必會大肆動作,無論是在明在暗,京都必然會被搜洗一番,特別是魚龍混雜的百戲勾欄——先前京都律法多有漏洞,尤其是對外族人聚居一事,警惕是有但並無條理規範,要我說,他早就想拿百戲勾欄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