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衙府邸,陰雲似乎格外偏愛這處,就連雨都下得更大,燈籠隨風雨飄搖,光亮甚至不比劈下來的慘白閃電,簌簌枝頭像是鬼魅探出的利爪,氣氛陰森如地下煉獄,直叫人繞遠路也不願經過,生怕多看一眼就得撂下來半條命。
牢獄前地磚上有鐵鏈拖拽過的痕跡,幾個小水窪顏色不大尋常,摻著鐵鏽似的紅,被雨水一再衝刷,模糊倒映出一抹人影從門內踏出。
有人上來撐傘,“大人。”
凌肖神情冰冷,眼底佈滿血絲,渾身裹滿殺戮血腥之氣,眉間戾氣猶存,猛地從黑暗中出來時恍惚一瞬,憑空生出幾分不知今夕何夕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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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聲問道,“這雨下了幾日?”
汪習快步從簷下走來,接過那人手中的傘替他撐著,亦步亦趨跟著他去井邊洗手,看他臉色蒼白,又看他浸透鮮血的雙手,欲言又止,“已有三日了罷。”
凌肖抿緊唇,垂眸不語。
血汙溶於水中,蒼白手背上的淡青經脈異常顯眼,幾條細小傷疤泛紅,然而無論怎樣擦洗,都像是洗不淨那股令人作嘔的腥氣。
汪習神情複雜地又喊他一聲,“頭兒……
雨點砸得又重又急,凌肖面無表情盯著水中凌亂不堪的倒影,漸漸的,耳邊雨聲與水牢裡的滴答聲重疊交合,哪怕是沒有閉上眼,也能極清楚地看見藏在暗處的髒汙。
他仰起頭,任由幾點涼意落在臉上,淡聲開口,“想問什麼就問。”
汪習看他還願意和自己說話,稍微放下心來,“裡面都完事啦?”
凌肖低低嗯了聲,直到僵硬的長指總算能覺察到水溫,才猛地抽出手轉身往外走。
汪習的帕子才掏出來半條,看他滴水的指尖,連忙跟上,“咱們上哪去啊?”
凌肖指腹壓了壓顳穴,後知後覺頭腦脹痛,眼底流出倦色,“我回去躺會。”
“那你躺,趕緊回去吧,”汪習不由分說將傘柄塞他手裡,一手擋雨匆匆要往外跑,聲音隔著雨傳回來,“我去買點吃的回來,待會再去找你!”
凌肖沒來得及攔他,或者說從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出來後,還沒緩過來身上那種寒意透徹骨髓的勁兒,整個人反應都慢了兩三分。
四周一片暗色,他收了傘,凝神繼續朝後面走去。
濃綠不著痕跡地入侵視線,地上凋零一片開敗的花,路上偶遇跟在陶明身後辦事的那個少年驚撥出聲,似是要與他說話,凌肖壓低傘面,無動於衷地越過了他。
水汽彌散中殘存的血氣無孔不入,只在雨水不間斷的沖刷中才淡了那麼丁點。
幾日未來人的院子寥落空曠,僅有的人氣散了個一乾二淨,地上積一層不知被風從何捲來的殘葉,踩上去濺起幾滴泥水。
凌肖開了門,第一件事便是將窗子合上,桌下,頂著數朵淡紅色小花的鶴草隱隱有頹敗之勢,使得他一眼看見便覺心驚肉跳,眼前猛地黑了一瞬,險些沒站穩。
房中寂靜許久,才顫巍巍地亮起一盞昏黃小燈。
廣超惦記著受人之託的事,飯剛吃完就告別眾人急匆匆回去南衙,憋著一口氣往牢獄那邊跑,結果尋了個空,茫然後便是高興,知道事兒差不多是結了,連忙拔腿去後頭尋。
凌肖對窗枯坐,聽外面有人冒雨而來,勉強打起精神,將零落在額前的碎髮往後捋了一把,鋒利的眉和深邃的眼盡數露了出來,陰鬱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