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和煦,暖暖的日光灑進窗內,叫人不自覺放鬆下來。
酒樓,細竹簾後,纖塵不染的絹簾也放了下來,竹色與雪青相疊,平白生出幾分文人墨客所愛的淡雅之氣。
青瓷茶盞輕輕磕在桌上,無端使跪在地上深深俯身的那人身形一顫,萬丘山狹長的眸穿過人群,落在行過的馬車上面。
唇角微翹,“喲,稀客。”
他身側的侍衛隨之往窗外瞥了一眼,認出是明平侯的馬車,壓低身子低聲詢問,“大人,讓咱們的人跟著?”
伏在地上的人大氣不敢出,縮在臂彎簡眼珠一轉,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萬丘山嗤笑一聲,矜貴地點了下頭。
直到馬車簷蓋下的流蘇晃晃悠悠淡出視野,他才重新掌起茶盞,幽幽望向地上的人。
“曹大人,你近日也太過懶散了些。”
杯蓋一掀,上好普洱的香氣嫋嫋透了出來。
萬丘山扶著盞拖的指尖蒼白近似透明,黛紫的袖口繡著四季花紋,華貴而優雅,從中隱約漏出一截淡黃的香囊墜子,曹金俞顫巍巍抬頭,也僅僅是隻敢將目光止於此,此時摸不清他的意思,更不敢上移,怕因此丟了眼睛。
萬丘山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將他所有的膽怯和猶疑收進眼底,輕飄飄開口,尾音上揚,帶著愉悅的笑意,“前幾日天兒可不好,淫雨霏霏,本官聽聞不少人丟了性命,曹大人運氣不錯,自安樂窩裡撿回一條命,官位還因此連升兩級——”
毒蛇一般的冰冷聲音避之不及,帶著明顯的玩味戲謔,密不透風地纏了個緊。
“可皇上剛下了求賢詔書,曹大人如今怠於職守,正巧又被本官逮了個正著,當真不是有意為之?本官看曹大人莫不是打算辭官歸隱,早早遠離這場風波,給這新人讓位罷。”
曹金俞忙道不敢,後背汗如雨下,恨不得回到片刻前,把自己去拿那裝滿銀票的木盒的手給狠狠剁了。
萬丘山如今是禮部司侍郎,離尚書只差臨門一腳,禮部司掌貢舉,無論是剛入朝為官的新人還是有意晉升的朝臣皆是對其客氣有加,現皇上下詔求賢,對其更是重而用之,偏偏在這要緊關頭,他居然被這人當場抓住與人買賣舉賢一事,實在是!實在是飛來橫禍,倒了大黴!
那名來自南方富商之家的公子哥和他的書童早被人押在了外間跪著,渾身抖如篩糠,臉色蒼白,像是剛從水裡打撈出來一般。
萬丘山姿態認真地品茶,留給幾人足夠多的時間煎熬。
他的心思早追著明平侯的車馬去了遠處。
那麼長時間不見人,上次訊息傳回來,還說明平侯腿腳不方便坐上了輿車,呵,腿腳不方便,那些白吃白喝白長腦子的探子還真是敢說,以為他會相信不成?
一人沿街認著招牌尋過來,匆匆上了二樓,找著熟悉面孔,小心翼翼敲了敲雅間的門。
令人窒息的沉寂被打破,萬丘山不悅挑眉,對守在門後的侍衛抬了抬下巴。
侍衛開門放人進來,來人一抬頭被房中光景嚇了一跳,驚呼悶在嗓子眼裡,猶猶豫豫看向簾後,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要來尋人辦事又不敢進來,萬丘山輕飄飄瞥去一眼,認出是蕭丞派給他的人,心中冷笑。
“進來說事。”
來人客客氣氣地躬著身,餘光卻不由自主地往曹金俞身上瞟,似是在分辨這是哪位大人,並從中窺探是緣由何事跪在這裡。
萬丘山對此見怪不怪,微笑著招呼他坐下飲一杯熱茶。
來人連忙笑著推辭,“小人自大人府上尋來,管家言大人在此處飲茶,故而過來打擾。”
“無妨,”萬丘山目光掃過曹金俞,壓得他剛欲抬起些許的頭復又低了下去,眼底登時閃過厭惡譏諷,輕笑問道,“不知蕭大人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