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羿抱著他裝扇面的畫箱子慢悠悠在街上轉悠,時不時警惕地四處扭頭看看,看那個嚴鏵子超有沒有跟著。
蒼天可鑑,他活了那麼久,在江湖混了那麼多年,還真真沒見過比這廝心眼還小的男人。
街角食棚下熱氣騰騰,誘人的香味裹著熱情的吆喝聲襲來,難以讓人挪開步子,韋羿抱著箱子在原地糾結了一小會兒,抬頭看看遠處挑著花燈的屋角,再左右看看,麻溜小跑到人家攤子前,輕車熟路道,“老闆,一碗羊雜湯,兩個蔥肉燒餅,再來一小碗餛飩!”
店家麻溜將擦汗的手巾往肩上一搭,“好嘞您請稍等,羊雜湯就給您盛,燒餅得等一會兒!”
這邊正說著,他掀開一旁鍋蓋,抓了滿滿一碗餛飩下到沸水裡。
韋羿咽咽口水,走到一旁桌前坐下。
顧長雲站在暗處靜靜看他,手裡拿了個長莖草葉編成的螞蚱,不敢置信他就這樣安安心心地開始埋頭苦吃。
沒有忘了什麼要事?
捏著草編螞蚱,顧長雲短暫地陷入了自我懷疑,身側人來人往,偶爾飄來一股屬於滷梅水的酸甜,引得他想起今日雲奕端著盞梅水慢慢喝的情景。
細白的手指輕輕託著白瓷梅子湯,水紅的唇瓣貼在杯沿慢慢喝,還要享受得眯眼,睫毛微微地顫。
顧長雲唇邊起了笑意,眼看著這男子一碗湯兩個燒餅加一碗餛飩下肚,抹抹嘴歇一歇又要了碗芝麻玫瑰湯圓,眼皮忽而一跳,心中納罕他到底幾日沒吃東西,雲奕沒接濟她這朋友?
思及此處,忍不住摸摸腰間荷包,心道是該給雲奕多些零花。
他沒了興致繼續跟著這人瞎逛,略等了一等便抽身離去。
韋羿從碗裡猛地抬頭,看向方才顧長雲站過的街角,露出一抹無奈淡笑,對著面前的空碗思索片刻,抬手招呼店家再來一碗香辣素粉羹。
顧長雲轉悠到三合樓沒見人,月小丫頭坐在櫃檯後興沖沖對旁邊一少年展示著什麼東西,聽見動靜往門口看來微微一愣。
少年望過來的目光亦夾雜了些疑惑和警惕,上前來問他要些什麼。
還能把你們家小姐找出來吃了不成?顧長雲漫不經心想,隨意指了指牆上的牌子,“一份藕粉桂花涼糕,帶走,用竹編的帶蓋小籠子裝。”
這人怎麼那麼多事,月杏兒忍不住撅嘴,剛站起來要說些什麼,顧長雲淡定在櫃檯上放下一枚銀錠,微笑道,“給雲奕帶的。”
月杏兒瞬間吃癟,“等著!”沒好氣瞪他一眼,推著呆愣的少年往後面去了。
柳正去書房取了本書過來,正看見她氣鼓鼓的模樣,關心問,“怎麼了?”一邊說著一邊撩開簾子,晏箜無奈回頭指了指外面,柳正一扭頭,目光一掃看見窗邊顧長雲垂眸靜坐,頓時瞭然。
夥計心大,按柳才平的吩咐熱情端了茶水和果子過去。
柳正慢悠悠挪到櫃檯後,看了眼若無其事捧著小茶壺吸溜的他爹,無奈勾了勾唇。
顧長雲方才剛進來就發覺了店內一老伯投過來的好奇目光,餘光瞥見他喚來夥計耳語幾句,接著不多時夥計笑呵呵把東西端來了,思索幾番便知曉自己這是被愛屋及烏了。
愛屋及烏,顧長雲抿了口香氣四溢的茶水,新奇地將這四個字細細品味幾遍,起伏一晚的心情鬼使神差逐漸平穩,甚至稱得上是愉悅。
耳邊有茶客小聲交流,顧長雲一口一口抿著熱茶,饒有興致聽他們講市井內雞毛蒜皮,突然敏銳地察覺到一道狠厲的視線,毫無遮掩穿過窗外人群狠狠射過來。
長指微曲抵上杯壁,顧長雲耐心地等了幾息,奈何這股陰冷無絲毫消散,涉世未深般,不知看人需得遮攔些,回以輕描淡寫的一瞥。
只是一瞥,驀然對上一雙漆黑至極的眸子,顧長雲瞳孔微微張大,眉頭一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