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非須吾再過分些?“王林心下暗忖,為求脫身,乃決計孤注一擲。遂置諸般風評於不顧,私下行事,愈發張狂。
營中諸徒,早有私語相傳。初時但譏其“廢物“、“無恥“,後更私諡“黑心王“之號。較之昔年劉師兄“黃鼠狼“之諢名,境界頓顯霄壤之別,直令聞者側目。
此間修行,晝理俗務,夜入夢境。一載光陰倏忽而過,王林丹田氣海較昔倍增。凝氣初階已達極致,縱竭力吐納,靈氣亦不增矣。
是夜,月明星稀。王林盤坐石室,默誦口訣。連試數回,俱未成功。正欲罷手之際,忽覺氣海震盪,周身毛孔舒張,黑氣氤氳,隱有突破之象。俄而豁然貫通,竟破初階,進窺第二重境界。
須臾功成,冷汗涔涔而下。王林拭汗臨池,但見水中人影雙眸如電,精光隱現,舉手投足間隱有靈韻流轉,較諸往昔,氣質迥異。鏡中自觀,恍然若脫胎換骨。
王林撫其下頜,心忖:“今僅存凝氣三層口訣,若求孫大柱,彼必詢吾進境之由。倘解說無由,恐招禍端。“輾轉思忖良久,終無一策,不禁雙眉緊鎖。
喟然一嘆,乃復練引力之術。自入夢境一年有餘,斯術已臻嫻熟,十試八九得中。王林遂決意淬礪此技,覓得雜務處巨石一塊,日以繼夜施術馭之,欲增其效。
光陰荏苒,轉瞬一月逝去。王林在雜務處橫生事端,諸記名弟子怨懟盈庭。然時值冬令,門派籌備歲末內門弟子大比。尤有要者——恆嶽派十年一度的“記名弟子擢升賽“將啟,三甲可獲選為內門弟子侍從,此間諸徒磨刀霍霍,各懷機心,暗潮洶湧,謀算紛起。
於是雜務諸事,盡皆廢弛,無人問津。王林雖心有悵然,然於內門弟子比試,殊無興趣。忖度再三,寧以夢境修煉為務,不願虛耗光陰於門派爭競之中。
是日,恆嶽群山銀妝素裹,朔風捲地,鵝絨飛絮自穹蒼飄落。遠眺則千峰素裹,近觀則萬木披瓊,真個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之景。王林無心修持,獨立庭院之中,神凝氣聚,引力術隨心而發。但見周身數丈之內,雪霰紛飛而不近其身,恍若無形巨掌攪動四野,天地靈氣為之凝滯。
遙望家山故園,往年此時,雙親當置暖爐於室,爹執刀鑿木,刻鏤有聲;娘司醃藏,釜俎盈香。王林每坐爐畔,捧卷而誦,一家和樂,其樂融融。今思之,倍感悽然,然面上不露,唯目光深遠,似穿雲破霧而望千山之外。
每值誦讀睏乏,王林輒倚父側,觀其操刀刻木。興之所至,或執刀相助,父子相視而笑,怡然自樂。憶昔居處,床下嘗匿木陀螺數枚,偶得閒暇,攜至冰面嬉戲,與鄰童爭逐為樂。
念及此等凡塵舊事,王林不禁長吁一口濁氣。修真之道,須斷七情、絕六慾,此等物什,實為心障。遂閉目內視,良久方啟雙眸,眸中清光湛然。然轉念一想:“斬不斷,理還亂,情之一字,最是難消。“遂將諸般思緒,深藏心底。
正自感懷之際,忽覺神府微動。王林心知此乃神識初現之兆,暗忖:“此正《凝氣三篇》所言仙家本能。“自入凝氣二層,心神漸趨敏慧,天地間微妙變化,已能隱隱感知,不假目視而能洞悉周遭。
神識方動,即察王浩將至。俄而,院門吱呀而啟,王浩裹皮帽、著皮襖而入,瞠目望王林,訝然道:“鐵柱哥,此霜雪凜冽之際,汝著此單衣而立,豈不寒乎?“
王林淡然一笑:“吾方掐指而算,知汝將至,故忍寒相迎耳。“言罷,微哂。自入凝氣二層,體魄已然強健,寒暑不侵,此已非昔比。
王浩聞言大笑,脫帽近前,上下打量王林,忽而皺眉:“咦?鐵柱哥,汝較數月前,似有不同?“
王林笑謔道:“然也!今吾已入凝氣二層,躋身仙人之列!“
王浩嗤之以鼻,撇嘴道:“休要誑語!我等資質相仿,吾服奪靈丹尚困於凝氣一層,汝...汝莫不是夜郎自大!“言罷,竟不顧寒暄,徑入內室。
王林嘿然不辯,心忖:“直言相告,人或弗信;矯飾遮掩,反生疑竇。“況與王浩交淺,不得不存三分戒心。世間所謂“一見如故“者,王林自忖未臻此境。
“浩弟今日何暇造訪?丹房事務不忙乎?“王林邀入內室,為之斟茶,狀甚恬然。
王浩接過茶盞,輕吹熱氣,淺啜一口,莞爾道:“數月來汝未至丹房領取份例,吾恐久置失效,故代為收存。今特來奉還。“言訖,自懷中取一包袱,置於案上。
王林唇角微揚,似笑非笑,目光灼灼而視,並不啟視,靜待下文。心中暗忖:“此子必有所求,安會無端饋贈?“
王浩被他灼灼目光瞧得面上微熱,忽而挺直腰板,朗聲道:“聞兄數月來在雜務處甚是逍遙自在?“語調雖故作輕鬆,眼底卻隱有探究之色。
“王浩,但說無妨,力所能及,必不相負。“王林自斟一盞清茶,淺啜少許,淡然應之。
王浩面上微赧一瞬,繼而趨前半步,附耳低語,神情詭譎:“鐵柱哥明鑑,愚弟自來知汝非池中物。實不相瞞,愚弟探得汝處記名弟子多有饋贈仙符,可否暫借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