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就是主賓席,安氏正跟旁邊一位官太太說話,春瑛記得那位太太是某個侍郎的夫人,與安氏交好,隔一兩個月就會到府裡來做一回客。當著侯府當家主母的面,春瑛不敢造次,倒完茶,便恭謹地悄聲退下。
安氏正聽侍郎夫人說起京中有名的大家閨秀,聽得十分認真,那位夫人介紹了幾個,便有些好奇地問:“你問這個做什麼?今兒你又添了一位媳婦,就只剩小公子了,不是說,已經跟霍家的小姐定親了麼?”
安氏哂道:“你這是哪裡聽來的謠言?霍家外甥女已經許了顧家了,就是今科的二甲傳臚。我是見兒子大了,才為他娶媳婦的事兒發愁。老太太年紀大了,沒有閒心管這些小事,只能靠我這做母親的親自過問了。”
侍郎夫人笑問:“二甲傳臚?姓顧的?我方才隱約聽見,他今兒也有來是不是?據說是位青年俊彥呢,府上的外孫女倒是好福氣。”安氏眼中閃過一絲不以為然,淡淡笑道:“我是覺著門第差了些,不過霍家如今不比往日興盛,這樁婚事又是她父親生前定的,我也就不好多說什麼了。”
侍郎夫人笑笑,又把目光移向範熙如:“其實那一位……也是極好的呢,我原先就聽說是位美人,今兒一見,果然好模樣!而且瞧著挺有福氣的,聽說還未許人?”
安氏臉色有些不大自在:“只怕人家眼光太高,未必瞧得上我們小門小戶的。我原本還以為她會進宮呢,到底是沒那福氣。”
侍郎夫人喝了一小口酒,瞥了她一眼:“你說話發什麼酸?范家是望族,眼光高也是有的,嫌棄你們卻未必,當年范家的小姐不就嫁進了你們家?更何況,聽說范家就快要掌南洋船隊了,到時候他們跟你們平起平坐,若論名聲,只怕還要更勝一籌呢!”
安氏心中一動:“南洋船隊?這是怎麼說的?”
侍郎夫人大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又瞟了瞟周圍,安氏便知道眼下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只的按捺住,笑道:“我們家園子裡的桂花開了,瞧著還好,找一天我請你喝茶賞花如何?”侍郎夫人笑著應道,“如此大善。”
安氏笑笑,低頭吃茶,又覺得茶水冷了,轉頭正要叫人添熱水,卻有一個丫頭用小托盤送了一蓋碗茶上來,低聲道:“太太請吃茶。”安氏聽了有幾分詫異:“你不是曼如麼?怎麼在這裡?”
曼如鼻一酸,連忙忍住,微笑道:“奴婢是來侍候太太的,這是才泡好的參茶,已經可已入口了,太太吃了正好解酒,又能解乏。”
侍郎夫人笑道:“喲,你這丫頭倒貼心,只是有好東西,怎麼能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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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氏心中雖詫異,但還是挺高興的:“你要愛吃就給你吧,再叫她泡一碗來就是了。”
春瑛從門外提著一壺熱茶進來,正打算給客人們倒上,冷不防瞥見曼如站在安氏旁,皺了皺眉,只瞥了邊上表情不善的管家娘子一眼,便裝作無事的模樣去其他席上倒茶。
外頭不知什麼地方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嚇得堂中安靜下來,然後便是男子的咒罵聲,勸阻聲,杯碗落地的破碎聲,安氏又驚又怒,忙起身問管家娘子:“怎麼回事?!”,
管家娘子也不知道,忙出去問了,接著又是打罵聲,一片混亂,然後,忽然有人高喊:“走水了!”眾人立刻慌亂起來。
春瑛跑到窗邊一看,果然見不遠處的天空隱隱有紅光…忽然想到,那裡不正是茶房的方向嗎?忙回過頭,便看到曼如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曼如既然能奉上參茶,席上的茶水也沒斷過,可見茶房是有人當差的,那現在走水,又是怎麼回事?!
春瑛心念電轉間,已忙退離了窗邊,聽到安氏發問:“是哪裡走水?!”便順口屈膝答了一句:“太太請安心,是茶房那邊走了水,離這裡還遠著呢。”瞥見曼如一臉哀求地望著自己,她沒理會,徑自挪開了視線。
安氏稍稍安下心,接著又怒道:“有人去救火了麼?快叫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茶房的人都死光了不曾?!”侍郎夫人暗地裡按了按她的手,她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忙掩飾地咳了兩聲,叫過曼如:“你去問問,在茶房當差的人都在幹什麼?!“曼如忙應聲去了。
這怎麼能查得出來?春瑛眼底露出一絲嘲諷。曼如報上來的結果,犯錯的一定是別人吧?這種事她幹得多了!
安氏稍稍冷靜了些,又覺得自己方才略嫌失態了,當著這麼多女客的面,有些丟面子,忙柔聲安慰眾人:“只是小事,請不必驚慌,秋天夜長,各位不如進些點心。”又示意門邊的管家娘子快傳些新鮮點心上來。
火光很快就消失了,燒焦味被秋風一吹,便漸漸消散。下人前來報說,火已撲滅後,堂內眾人便平靜下來,但已沒有了方才的興致,有幾年紀大些的堂客面色煞白地撫著胸口,年輕的也在私下裡交頭接耳,議論這侯府今晚到底是出了什麼事。老太太坐在正席上,臉色很是不好看,瞥了一眼安氏,對兒媳方才的應對很不滿意。
不一會兒,方才出去探問的管家娘子回來了,急步走到安氏身邊低聲道:“是梁家的少爺喝醉了,不知怎的跟旁人吵起來了,還摔了桌子。二少爺出來敬酒,見狀去勸,被他罵了好些難聽的話,還捱了一拳,幾乎翻臉,侯爺出面,才勸住了。”
安氏瞄了一眼周圍側耳過來探聽的太太奶奶們,咬牙切齒地問:“梁家這是什麼意思?!上趕著求我們家辦喜事,又當著眾人的面兒鬧這麼一出,這是要下我們安國侯府臉面麼?!”
管家娘子不敢回答,嚅嚅地退下。在座眾人都是跟侯府有些交情的人家,自然聽說過新郎官與新娘子這御賜婚姻的來歷,也聽說過新娘子當年的美貌威名,心裡清楚是慶國侯府不厚道在先,梁家必是覺得自己吃虧了,但梁太師在朝上落了下風,主動提出完婚,也是眾所周知。慶國侯府現在對於這門親事,多少有些不情願,不過是礙著聖旨罷了。這裡頭到底是哪個吃虧些,誰也說不清楚,慶園侯夫人方才的話,不過是給自家爭面子罷了。女客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都不吭聲。
外面席上的喧囂已經平定下去了,但慶國侯府卻多少失了顏面,安氏送客人離開時,很勉強才擠出笑容來,待客人都走了,迴轉正堂,劈頭就問:“茶房的火是怎麼回事?!”
曼如早等在一旁,小心回稟道:“回太太的話,茶房的人也不知道是如何燒起來的,但據其他人所說,梁家少爺的小廝那時曾經問過路。說要去茶房討解酒茶,給他家少爺吃,想必是那小廝不慎引起的。如今梁家的人都走了,這詳情如何……實在不好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