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起周遙的急不可耐,林映芸真是穩重如泰山。為了避免過於急切而造成強詞奪理的印象,她字斟句酌地說:“這我要著重宣告,我女兒的家長會我還真的沒去過,我工作很忙,她在學校也很聽話,所謂的家長會只是走個炫耀成績的老套模式。我女兒的成績挺好,我根本不用擔心,也不用聽學校那些沒什麼意義的總結。”林映芸把尾音拖得很長,眼中還混雜著優越感與輕視。
“你當年在網癮學校工作,就沒有對那些體罰手段感到不認同嗎?”周遙的鼻孔擴成平時的兩倍大,噴出的鼻息似乎能夠升高室內的溫度。
林映芸直截了當地避開了周遙的主張:“我不認同有什麼用?說白了我就是一打工的,學校有些什麼規矩,是校長制定的,老師執行的,我只是給孩子們上心理課的老師,我這職位,就跟學校的保健室一樣,可有可無,大病治不了,小病無所謂,充其量只能算學校必須要有的招牌。所謂網癮更多的是網路遊戲誘惑和家長孩子關系緊張迴圈作用的結果,很多事會無奈的成為死迴圈,父母站在井邊低頭看著掉進去的青蛙,青蛙束手無策,他們也束手無策……”
周遙揚起臉打斷:“當時學校一共有多少個孩子?”
“大概是有五六百吧,不知道,我沒細數過。”
“孩子們進行體罰後,你沒有給他們上過心理課嗎?”
“當然有了,說白了我就是那個時候擦屁股的。”
保持沉默的規則,才能獲得信任,坐上這個擦屁股的位置。她是在下達命令的校方和執行命令的老師之間的第三層組織,說是緩沖也行。
“那麼南駿先失蹤的前一晚,你跟他聊了些什麼?”
林映芸沒有馬上回答,把眼睛眨了好幾下才邊想邊說:“這我還真不太記得了,但應該都是些老調重彈的模式,比如你安靜一點,別鬧騰,等時間一到自然就能出去了,學校也是為了你好,想要幫你成功戒除網癮,只要你本分一點,老師們是不會體罰你的……那個時候的確是這樣,學校裡那麼多孩子,不是每一個人都受到了體罰,老師們也都是有眼力見的人,有些孩子不適合兇惡恐嚇那一條,輕輕敲打一下就夠了。但有些孩子性格特別暴躁,動不動就和老師動手,毫無規矩才會被體罰。要是削尖了的牙刷戳上你的喉嚨和眼球,你還不還手?我想在這種時刻,任何人都會使出本能。”
而且學生與學生之間也並非是毫無隔閡。雖然都是因為網癮而被父母強制性送進去的孩子,但每個孩子網癮的程度有輕有重,有的孩子並不是無可救藥。而在差不多的年紀裡,成績、容貌、運動能力的差異,說話是否合氣氛,性格內向的和外向的,凡此種種……都能成為衡量和被衡量的標準。
人常說生而平等,完全是假話。
林映芸又接著說:“雖然網癮戒除學校在某些制度上不合理,但我認為那時候它其實有存在的必要。那會兒網路成癮的孩子們比喪屍還恐怖,整天無所事事並且還依仗家裡人大手大腳花錢。那些成癮的孩子們,既沒收入也沒儲蓄,一旦他們的生活水平低於監獄的環境,這就會成為他們的犯罪動機。一口咬定體罰的就是惡很簡單,但是,各種各樣的成癮的孩子們哪有你們想的那麼單純?”
周遙:“先不說那些孩子單純不單純,你身為老師,算是參與者與旁觀者,肯定要比其他的人更瞭解前因後果。”
“我瞭解前因後果有什麼用?我又控制不了前因後果。”林映芸把該說的話明明白白地擺到明面上:“南駿先那孩子挺調皮的,像磁鐵的兩級,缺乏協調性,只知道一昧地鑽牛角尖,完全不知道自我反省。脾氣也不怎麼好,動不動就揮拳頭,髒話連篇。哦,對了,那孩子,還有‘性’的毛病,估計以前在網上大量接觸了違禁類東西。從前在學校的時候,就常常有女生宿舍反映自己的貼身衣物不見了,南駿先失蹤之後,警方學校在一個廢棄倉庫裡發現了那些衣物,上面有南峻先的dna組織。”
周遙眉心一動,又問:“南駿先失蹤後,學校並沒有重點查詢,隨便報了一下警,就將這事堂而皇之的扔給當時負責的警察,是麼?誰報的警?孫榮延有沒有對學生們進行過大量暴力體罰?”
林映芸避重就輕地回:“我哪知道誰報的?犯錯了就會有懲罰,至於是否暴力這個問題,我想當年查案的警察已經給出了判斷,否則孫老師現在應該也是在牢裡,對吧?在當時的南駿先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學校只能透過封閉訓練的方式來矯正學員的網癮,南駿先非要離開學校,學校也不能搞非法拘禁。當初簽的委託書裡,也宣告瞭採取自願原則,學生如果自行逃離學校,校方不承擔任何責任。”
“校方懲罰人的手段有哪些?”
“就是罰站、捱打……不過在校長被警方抓走以後,我才知道,原來校長在私底下有一間電擊室,我就感覺校長那個人吧,估計也是有點兒心理變態……”
“電擊室?”周遙問:“什麼樣的?”
“就放了很多關於電擊的東西……對了,大概是怕人發現,那房間裡連日光燈不敢裝,裝的是那種紅色的氛圍燈,人一進去跟進了盤絲洞似的……”
“老大。”這時有個警察過來,俯首在一直站在外面靜觀其變的曲應騫耳旁說道:“房産方面,林映芸沒什麼異常的,她和孫榮延在本地各有一套房,兩人的住所都帶人找過了,並無收獲。不過我從孫榮延的一個熟人那兒瞭解到,當年孫榮延還是孫偉時他曾經過商,有客戶欠了他一筆錢,因為還不上,最終抵給他一棟位於西郊楓葉山莊小區中帶院落的別墅。
“孫榮延之前一直想轉手給這個熟人,可不知道為什麼又不賣了,至於具體樓號,這個熟人也說不上來。諸如楓葉山莊這類建於城市近郊的別墅區,大多沒有國有産權手續,價格相對便宜,並且房管中心也查不到相應登記。多數購買者都是以投資或者養老性質購買的,當然也有一些不法之徒借機隱蔽財産,所以實際上小區入住率一直都非常低,加之獨樓獨院,隱蔽性強,對孫榮延來說,是個極好的隱藏點,要不申請個搜查令?”
曲應騫搖頭,眉頭緊鎖。
這倆人真是在相互包庇。
“先不急,你現在先帶跛子去採集一下dna,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