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公益活動的照片,公益負責人、志願者以及受助群體的大合照。梁德、成書亮夫妻等其他幹部站在第一排的中間,肖洋和夏櫻分別站在兩側,身穿紅馬甲,面帶笑顏拉著橫幅。
曲應騫剛伸指尖放大,手機來了電話。
何恩婧腦仁突突跳著疼,她過去,拉了把椅子坐在女人的面前,沉默半晌,十分鄭重地問:“阿姨,您再仔細想想,小雯自殺之前,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比如有沒有說過什麼奇怪的話?對人的反應不似平常之類的?”
姚枝揉著淚眼搖頭:“沒有……是我害了她是不是……何警官,都是我害了她……”
喬雯母親原來動過大型手術,也因為治病,本來就不算太富裕的工薪階層變得縮衣節食起來。喬雯一度想放棄學業,但不被母親同意。喬雯就偷偷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找到了貸款。
當時在學校裡合作的校園貸款,不只是日行一善基金會這一個,但基金會的名頭在晏城很敞亮,普通人在心裡一比較起來,信任度就不可避免地拔高。
未成年人不具備貸款資格,就得由身後的家長來簽字作擔保。喬雯母親當時也被逼得無路可走,被校園貸的人一頓洗腦,心想這貸款也不多,等身體修養好之後,上個一年半載的班就能還完,絕不能讓孩子放棄學業,於是就把字簽了。
當初借的本金她也還完了,但她不知道有利滾利這種事,更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私底下會被帶去夜總會那種地方。
正是這種撒旦式的旋律像擺布棋子一樣擺布著每一個角落,操縱著無知少女的每一個步伐,每一個動作,甚至是每一個念頭,才形成了無可挽回的悲劇。
姚枝悔恨地捶著自己的胸口,一種劇烈的痛苦腐朽複活,從骨髓裡爬出來,充盈進每條血脈,隨後連最表層的面板都傳來被灼燒的痛感。無論她怎麼喊,怎麼叫,怎麼打自己都於事無補,她無法遏制那股痛苦,也不具備那種能力,顯得冷酷和斬釘截鐵。
“她跳下去的時候該有多痛啊……為什麼不來懲罰我,該死的是我……”
何恩婧微沉眼皮,鼻子一酸,跟著掉下淚來。幾次張口想勸她別哭,但總插不上嘴,剛開口沒出聲,女人的聲音巨浪一樣撲來,把何恩婧的猶豫吞沒。
哭了一會兒涕淚滂沱的女人被涕淚嗆住,連連咳嗽起來,何恩婧趁勢而為遞上紙巾,勸她別哭。姚枝用紙巾擦著涕淚,一邊又對何恩婧哭訴:“殺千刀的啊,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的孩子……”
人的命運是不是就像河流,只是日複一日地向遠方流去,卻並不知到底會流向哪裡。也許,流向某一條江,也許流向某一片海,而也許,在流向江或海的征途,就幹涸了。
查清真相,給出一個交代,對死者是一種昭告的安慰,而對於親近的家屬,卻是讓他們陷入自責的深淵。
何恩婧起身去為姚枝倒水,正好跟從辦公室裡出來的曲應騫迎面碰上。兩人相視皆是凝重地一眼,曲應騫帶著一夥人跑了出去,步伐雖然急促但統一,踏出了節奏一致的聲響,在走廊裡糅雜出某種令人內心振奮的旋律——何恩婧壓下心裡的慌亂的盡量若無其事地喊住曲應騫:“老大,出什麼事了?”
曲應騫說:“夏櫻失蹤了!”語調低沉,語氣裡卻透出些緊迫。
何恩婧聽見這話,再壓制不住,臉色一變,想要跟上去,但又看見姚枝還坐在原地垂淚,腳步不自覺一頓。就這麼片刻功夫,曲應騫已經帶人跑下來樓,想要趕上也來不及。
曲應騫跳上車:“分下工,一小組負責調配各派出所的巡邏車,在市區相關要道設卡,嚴格仔細排查過往車輛,二小組隨我去夏櫻平時幾個常去的地方仔仔細細翻幾遍,三小組去找她熟悉的人做一下訊問,看看能否在問話中找到些線索。這是大家都擅長的,這一次,一定不能再死人,明白嗎?”
眾人齊齊點頭。
如果夏櫻只是簡單的失蹤,警方低調地排查就行,但夏櫻家中有打鬥痕跡,地板上還有噴濺狀態的血跡,包括她的一些隨身物品,都扔在了家裡,曲應騫怕萬博南在暗處恐怕已經被憋紅了眼,綁走了她。
曲應騫帶二小組先去了夏櫻家附近的街道,老小區沒有監控,但附近的街道有,只不過檢索了半晌來來往往也沒有看見有什麼嫌疑的車輛。
正當看得兩眼發暈時,曲應騫看見了一輛舊顏色的計程車。晏城注重形象,計程車每隔幾年都會換一批顏色,做一次升級。老出租被人稱為黑的,在路上如果遇見這種黑的載客,可以舉報。但都是混口飯吃的人,一般人也沒那心思端掉別人的飯碗,所以盡管老出租數量不多,但也很常見。所以常見也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一點。
“周遙,查這輛車。”
每輛計程車都有車主,哪怕車主不開,把車子租給別的司機開,每天也是要收租金,實名制的天下,不愁找不到人。不到五分鐘,那輛出租的資料就傳了過來。以前的車主是一個中年男人,但前一陣子,他已經把車子轉賣給了二手市場,不打算再開出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