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合歡不解,打算邁上下樓電梯的腳又收了回來。她瞥了一眼鄒元直辦公室的方向,辦公室門還半開著,父子倆正在說話……程合歡黑沉沉的眸子狠狠一眯,頓時淩厲起來的眼角眉梢裡透出疑惑來,她死死攥著手機,只猶豫了一瞬,豁出去似地問:“你有什麼話一次性說明白,這不是正月十五,別打啞謎。”
“你不是想甩掉鄒公子這個包袱嗎?合歡,他是tk的股東之一。”
程合歡極其驚訝,眉宇間已經帶著顯而易見的疑惑倏地回頭瞠目而視:“你說真的?”
周玉文點頭:“千真萬確。”
可以先拿這醜事作當頭棒喝,一舉打消鄒司禮的銳氣,這樣無論從心理上還是現實上,都明顯落於下風。但周玉文萬萬沒想到,程合歡會是一個並不開心的表情,他並不知道她在顧慮什麼。
一個公司有很多股東是常事,程合歡本不應該這麼反常表現,但偏偏tk公司,是她丈夫工作的地方,她平時也沒有聽見丈夫說過tk股東的事,彼此之間,工作問題一直聊的很少。
“是就是唄,那社長同意辦這個欄目還能把自己兒子推出去當槍使?你要是覺得僅憑這個我就能把他兒子從總臺弄走,那未免也太低看咱們社長了。”程合歡讓自己鎮定下來,保持著做彙報時一貫音調平平不加入個人感情色彩的習慣,語氣更沉,嚴肅認真的態度透過緩慢的語速,擲地有聲地傳出來。但這次說完,周玉文卻始終都沒做出任何反應。
程合歡又疑惑地盯著他:“腦子裡又在滾什麼壞水?”
“沒,真沒。我是覺得你說的話有道理,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說不定這是個機會。既然社長將辦欄目的任務交給你來統領,那意味著從哪裡下手開刀,決策權在你這兒啊。”周玉文在程合歡直勾勾的冷淡視線中越來越沒底氣沒信心,說話聲音也不由越來越低,話還沒說完,已經自動消音了似的,閉了嘴。
程合歡卻心頭一跳,剛才著急忙慌,都忘了這一茬兒了。她沖周玉文微微一歪頭,揚眉的時候,臉上有躍躍欲試的揶揄和挑釁:“沖鋒上陣,怎麼能沒有你呢?”
周玉文怔了一下,眉宇間透出一點不滿,嘴上還是幹脆地應了一聲:“當然,隨叫隨到。”他要把這點奉承培植起來,讓它長得再魁梧一點強悍一點,最好長成參天大樹,好遮蓋住他的那點企圖。
媒體界沉浮多年,簡直太瞭解如何擊潰對方心中的堡壘,如同拳擊一樣,循規蹈矩地擊上幾拳,還不如拼足全力的一拳來得有效。博取對方好感也是如此,三不五時地禮物上貢,還不如一次砸下超出對方預期很多的重禮收到的效果顯著。
對程合歡,他是徹底槓上了。
程合歡不再看他,轉身進了電梯。她沒有按上樓,而是下去。
雖然逃開了周玉文監控的視線,但程合歡的一顆心哪裡靜得下來,心裡一直掛牽著自己的丈夫。
今天天氣反常,還沒到六月,就熱得天怒人怨。在太陽地上站一會兒,就被烤得臉皮都疼。大中午,路邊沒什麼陰涼地兒,程合歡兩道細眉擰得死緊,攥著手機的手背青筋暴起,正在給自己的丈夫撥打第四次電話。撥完號又開了擴音,單調的鈴聲在空曠寂靜的樓下激起一點不明顯的回聲,空寂地響了很長時間後,擴音中傳來電子女音那多少年都沒變過的聲音和語調——“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您稍後再撥……”
程合歡只好從熱浪糊臉的街道鑽進陰涼十足的辦公樓,滿腦門的汗,自己倒是感覺不到熱,只覺得那頭汗是急出來的。
這麼個節骨眼,忽然玩消失,電話還死活打不通,程合歡這邊有鄒元直盯著怕是得一秒都不能耽擱。如果首要開刀的是tk,程合歡害怕當天跟著自己一起去“探底”的記者發現出什麼別的事兒,她急的差點就要跟警察局報警查定位了。
堅持不懈地打到第六通時,手機總算通了。程合歡立即喊道:“你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我給你打那麼多電話都打不通?”手機那端沒有聲音,始終沉默,莫名的低壓像是透過無線電波滲進了程合歡的耳朵裡,讓她顯得有一點緊繃。
程合歡大喊道:“鄭一然?鄭——”
略顯嘈雜的背景音裡,在經過了夾雜著零碎動靜的沉默後,傳來了一陣金屬物品碰撞的巨大響聲。
下一秒,程合歡話沒說完,手機突然斷了線。
“喂?喂?!——”程合歡愣了一下,她遲疑地把手機拿下來看了一眼,手機上自己丈夫的名字隨著手機斷線而由亮到滅,一陣惡寒從腳底躥起,神色擔憂而慌張。<101nove.bd明明就是溫室效應重災區,可這麼熱的天,風卻是涼的,清風一吹,彷彿就捲起了未知的危險和彌漫在空氣中道不明的殺意,一股腦地撲在了程合歡身上,硬是逼得她生生打了個哆嗦。失望之餘,血液在她身體裡已經像過山車一樣轉了好幾圈,半天下來她只覺得頭暈目眩,比打過仗更為精疲力竭。
程合歡微微垂著眼,心裡的那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濃厚。她從身上掏出煙盒,用微微打著顫的手抽出煙點著,用力吸了一大口,始終沒抬頭,一顆煙抽了快一半的時候,斂著的眉才緩緩地抬了抬,在心裡已經拿定了主意,她要回一趟晏城,而且還得帶上鄒司禮當藉口。暫且就用平常在生意場上常說的“值不值得”來衡量兩人的關系比較好,最起碼鄒司禮的條件量化做成的砝碼還是有份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