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應騫只說了這一句,然而夏櫻此時聽出來了,他覺得她太有條理,十分鎮定。於是夏櫻低下頭,露出一副認真回憶但又苦於痛苦噩夢兩種情緒中來回掙紮的表情:“那天他和我聊了很久,都是很尋常的聊天,包括哪一家夜店較好玩、遇過什麼名人八卦、哪家餐廳好吃……”
像萬博南那樣有錢的花花公子,就像天生的覓食高手,在任何一個場合隨便胡謅幾句笑話就能令氣氛十分融洽,彷彿是認識已久的老朋友的聚會。他感到滿足的是女生對這些廢話的態度。他很清楚自己說的話一點都不有趣,但女生就是亮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附和著他一起訕笑,眼神裡淨是豔羨。
夏櫻繼續說:“他一直表現得挺紳士的,後來就加了我的微信……但之後我們也沒怎麼聯系過,直到有一次,我在朋友圈裡發了一個要找兼職的說說,突然他就跟我發了條訊息,說他身邊還缺一個打雜的秘書,問我有沒有興趣……”
曲應騫:“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國慶的時候。”
“你去萬博南那裡上班,肖洋不知道?”
“她也要四處兼職,我們雖然在同一所學校,但只有課間才能碰面。”
言外之間,她們倆並沒有熟到是那種無所不談的朋友。
”肖洋有沒有男朋友?”
夏櫻皺眉:”為什麼你要一再談肖洋?這件事跟她有什麼關系?還是說她也被萬博南……”
曲應騫沒說話,只從資料夾裡抽出一張照片放在她眼前。
那是屍檢之前,法醫科慣例要拍的。肖洋的屍體。
那臉在照片中似乎變成了一種奇怪的符號,越是深入細節,越覺得醜陋。
夏櫻感覺身體像在乘坐高速電梯那樣,頭暈惡心,許多看不清的幻影如彗星似的擦身而過。一種冷冰冰的風在她身後穿梭,從一邊的氣窗裡吹進來。
只一瞬,她就移開目光,又露出一種彷彿焊在她臉上的冷笑。這瞬間的夏櫻已像另一個人。輕蔑的、惡意的,高高在上的,有很多情緒在漲潮,在她的身體內波濤暗湧:“她死了?”
曲應騫:“你沒看新聞?”
警方雖然沒有公佈死者照片,但死者的身份訊息都有公佈在官網上,晏城大學討論得熱火朝天,一個再深居簡出的年輕人,只要有手機,就不可能不知道。況且就算她不主動看新聞,知道死者是肖洋的人肯定會把這一訊息告訴肖洋的好朋友夏櫻。
夏櫻說:“我每天在家裡畫漫畫,急著趕稿子,幾乎不看手機。”
曲應騫沒急著拆掉她的謊言,問道:“你去萬博南那裡上班之後,發生了什麼?”
“我一開始猶豫過,說我還是大學生,時間上不適合。他說可以過去兼職,他身邊還有別的秘書,我只需要負責一些小事情,簡單來說就是秘書的秘書。於是我就同意了,因為我真的很需要錢。對窮人來說,窮是一個陷阱,誰說貧窮不傷害人?不僅會傷害,而且有時深達靈魂,如果貧窮不讓人變形變態的話,為什麼還要擺脫?我很感激他給了我這份工作,所以認真做事,但我沒想到,他對我的期望,遠遠超過了我所能回報的。每次去上班的時候,他看我的眼神都讓我感覺很不舒服,甚至有的時候會悄悄動手動腳,第五天的時候,趁著午休時間,公司裡的人都走了,他在辦公室裡……強暴了我……還用手機進行了偷拍!”
曲應騫沒回這話,指尖一聲一聲敲在桌面上,像走動的秒針,又像計時的鐘,總之無端給人一股焦躁感。
他從頭到尾都在懷疑夏櫻說這話的立場,只是苦於沒有證據。
如果萬博南沒有逃婚,而是出現在了婚禮現場,會不會就沒有這檔子在賓客面前醜態百出的事了?
夏櫻給他的感覺,像在自我辯護,是在試圖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進而成就一種能讓她把握的東西。
何恩婧聽見夏櫻的話,腦子裡自動彈出剛才和小張看過的那些影片。影片的內容就好像吃了藥一樣,起初沒什麼感覺,這會兒感覺那副作用的效果強烈的從胃裡反了上來。
沒粉彩、沒糖衣、沒美顏的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