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車也多,等候的車輛排了一長條,何恩婧鑽得快,車子沿著坡道往地下一層開時,何恩婧又看到另外一輛不怎麼起眼的車正緩緩開過來,為了留意,她輕踩剎車,降低了速度,百忙中還沒忘了看一眼後視鏡,之前那幾輛跟蹤的還被堵在身後,像纏在蜘蛛網中的獵物,拼死都動彈不得。
何恩婧駛過地下一層的入口,繼續向下開去,直到把車開進了地下三層。地下停車庫裡燈光昏暗,一個保安懶洋洋地坐在一把木椅上,端著一個茶杯,看到有車來,懶散朝裡面指了指,意思是裡面有車位。
何恩婧微微放慢車速,繞了一大圈之後又開始往出口行駛,到了大馬路上,確定身後沒有人跟著,又繼續猛踩油門,左右突擊著開到了醫院。季舒聞給單位打去電話,交警、市局、各分局刑警很快動員起來,對那些車輛進行圍捕。
何恩婧抵達到醫院時才知道這裡有多混亂,車根本開不進去,大門口已經擠滿黑壓壓的人頭,一眼望不到邊。何恩婧抓著一個中年女人問發生了什麼事。那位中年女人有自帶的表演天賦,把醫院停電,好像起火,眾人逃跑口述改編得像世界末日。
何恩婧聽見了消防車和警車救護車的聲音,從遠及近。車頂上的警示燈彷彿舞廳裡的燈飾不斷閃耀,幾名警員在案發現場拉起黃澄澄的警戒線,像符籙一樣將醫院大門的汽車和門診大樓封鎖起來。
事實上除了警察和救護人員以外,並沒有人想要趨近現場。季舒聞給人群推開一道口子,招手讓何恩婧過去。
兩人聽見一旁有工作人員在對接情況,一個人在拼命地焦急地解釋並沒有起火,而是走廊上莫名其妙多了很多煙霧出發了警報,另一個說裡面還有人沒跑出來,催促消防快點抵達……何恩婧與季舒聞抬腳往醫院裡沖,被人攔住。
季舒聞還在上下翻找證件時,何恩婧直接趁這會兒拖延的空擋偷偷跑了進去。
剛進一樓,腳還沒站穩,何恩婧就感覺自己眼前扶過一陣風,有一股強烈的氣流直撲面門,緊接著想起一聲巨響爆裂開來。她聽見了命運的回聲。
何恩婧睜大眼,呆呆看著。起先她還以為發生了大地震,然而那可不是什麼地震,那是由地板和她心裡共同帶來的震顫,變本加厲地反應到了外部世界。
地板上,兩張人偶似的臉,混合著血液嚴重模糊,差不多被融化了,好似腹語表演使用的小醜一般滑稽的臉。
但那確實就是粟海東和程合歡的臉。
這時,何恩婧忽然注意到,有一具人偶的嘴角似乎微微動了一動。
由於周圍一片昏暗,起初她還以為是錯覺,心想大概是目睹了並未實際發生的事。然而那不是錯覺。
她凝目關注,那具人偶的嘴巴微微地,然而毫無疑問地翕動了一下,彷彿是在說什麼。好像只有嘴巴那部分做得可以上下翕動,真的就跟由腹語師操控的人偶一樣。
何恩婧立即跪下,手卻不知道該往哪碰:“局長……”
粟海東張了張嘴,發出很細弱的聲音。何恩婧低頭,將意識集中到耳朵上,以便聽清楚粟海東要說什麼。可是她聽到的,只有彷彿壞損的舊風箱發出來的沙沙的風聲,然而又覺得,那風聲似乎一點點地開始形成了語言的形狀。
“連……”
粟海東彷彿在說。
“什麼?”
何恩婧悲憫地看著他,彷彿他在將死之時像一條著了鹽的水蛭。粟海東眼淚橫流,覺得他盡了最大的力氣,但他不知道這種將死的細微之聲是否還能讓這世上的任何一個活人聽見:“連……”
粟海東用虛弱、嘶啞的聲音,又把同一個詞語——抑或說是近乎詞語的模糊聲音重複了一遍。
何恩婧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好像是“你”,又也許是別的詞,然而在她的耳朵聽來,那就是“連”。
“連什麼?”她沖著人偶一樣的粟海東出聲問道:“連什麼?”
“連……”粟海東還在用同樣的腔調重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