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絲雨滴的夜晚,黑色雨傘遮住了本就不算亮的月光,越發讓那男人的目光顯得陰沉。
“嗒嗒嗒——”
空曠的地板響起整齊又規律的迴音,如同午夜令人激靈的鐘鳴,帶著嗜血的鬼魅氣息。
蒸箱似的高溫,沒有食水的禁閉,空間和時間彷彿都是禁止,被囚在方寸之間的人彷彿是被世界拋棄的人,焦躁,憋悶,缺氧,嚴重脫水,快撐不住。
何恩婧躺在地上,隨著男人進來,一股細小赫然流通的新鮮空氣卷進來也沒能讓她有任何反應。仍舊半身彎曲,頭發完全埋沒著臉面,像罩著一塊脆弱的面紗,彷彿已經被熬成了一隻幹巴巴的耗子,緊閉的眼睛沒了桀驁不馴的眼神,看上去順眼多了。
進來的男人拿出一瓶水,往她臉上澆去。
何恩婧震動了一下手臂,然後有點癲狂似的,猛地抬起頭,沒有尖叫,沒有驚慌,只蜷縮著向後躲,像患著病一樣,身體僵硬沒有彈力地轉動著脖頸。
眼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張臉。何恩婧眨眨眼,那似乎又不像是臉,至少不是完全的臉,五官並不清晰,像一張臉譜破洞後被擠出來的線條。
何恩婧虛弱地問:“你是誰?”
近乎脫水的身體令喉嚨變作細長的管道,使聲音出來成了多角形般的粗噶,一句一頓。
整個頭都濕淋淋的,發絲遮住了眼睛,只露出淡白的眼珠,她張嘴喘著氣,一聲也不咳嗽,一點要站起來的意思也沒有,只用盡餘力狠狠地、徒勞地盯著。
可依然看不清。
男人不說話,把剩下的那半瓶水喂她喝下。
水的味道有些奇怪,有一股湖水的腥味。何恩婧脊背一震,哥哥的死因與機械窒息的悖論之處就是胃裡有死前就進入的湖水,季舒聞也說過,有可能是在活著的時候喝過或者是被灌過這種水。
何恩婧趕緊撇開臉,低下脖頸試圖把剛才喝下去的水吐出來。可身體早已像塊幹裂的大地,遇到一點水就瘋狂吸收。
原來最終這口大鍋在這裡等著她。
“你以為你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你是誰了嗎?”何恩婧冷笑:“張副局,我看見你去找鄭懷謙,讓你害怕了嗎?”
張元水不知道是被她的話觸怒,還是被她的不識時務給觸怒,又重重掐住何恩婧的下巴,把剩下的水灌進她嘴裡。
何恩婧左右抵擋,還是不可避免被嗆進幾口,咳得撕心裂肺。
散落的長發遮住臉頰,以此來掩飾她的淚流滿面。
同樣的手段,同樣的方式,即便一句話不說,她在此刻也什麼都知道了。哥哥的死,和張元水一定脫不了幹系。
上司永遠是正確的,更是不可能背鍋的。
張元水幹脆不裝了,指骨捏得作響,像在思量什麼:“恩婧啊,我對你不錯吧?”
“別來那套。數不清的證據被毀,大家心裡早就已經懷疑你,你跑不掉的。”
“懷疑和事實有著天壤之別。”
何恩婧看不清他慌不慌,至少從語氣聽不見任何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