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秀尚未察覺,而華慧這會兒已是渾身僵硬,眼簾低垂,心裡卻跟擂鼓一般。
她剛剛用愛國作筏子,總算讓婆婆煮了糊糊過來,原本只想著就算女兒真的熬不過去,也不能讓她餓著肚子走。卻不料會看到了這一幕。
她趁著婆婆還在發呆,上上下下把自己懷裡的小姑娘打量了一個遍。
稀疏蠟黃的頭髮,圓溜溜像自己的杏眼,那彷彿總是在笑著的小嘴,還有胳膊上生來就有的葫蘆形胎記,分明就是自家滿寶沒錯啊。
可是這……莫非真的是漫天菩薩不忍心讓滿寶小小年紀就離開,所以集體顯靈了?還是說,閻王爺發現滿寶命不該絕,送回來還給了補償?就跟自己孃家表姑一樣。
華慧想著精神一振,正要不動聲色地接過婆婆手裡的碗,可這動作反而驚動了楊秀秀,楊秀秀手一抬,就感覺到手上的重量不對,滿寶喝了半天,怎麼這碗不輕反重了?
她眨了眨眼,低頭一看,這不看還好,一看就忍不住手一抖,差點就把金貴吃食給潑了出去。華慧心裡暗歎一聲,抬眼看向了楊秀秀。
婆媳兩個眼神對了個正著,又各自移開。楊秀秀又低頭盯著那突然變稠的糊糊,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臉,嘴上嘟囔了起來:“我老婆子這是餓昏了頭還是眼花了,這藥湯子還帶長個的?莫非是王嬸這次給的草藥格外不同?”
她活了這麼大歲數,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兒呢。
華慧一聽這話,立刻接了句:“我彷彿聽說過,有些東西在水裡頭泡的越久,能會漲得越大,莫非王嬸這次給的就是這樣的?”
“可能是吧……”楊秀秀心裡覺得不對,可是又實在想不出其他解釋。就在兩人面面相覷之間,隔壁突然傳來一陣炸開了鍋似的哭聲。
陸雲正扯著嗓子嚎,哭聲那叫一個響亮,震得紙窗都撲簌簌地響個不停:“吃!雲哥兒要吃香香!”
沒一會兒,楊秀秀就聽到隔壁李大丫的布鞋聲啪嗒啪嗒地逼近了院牆,她一邊走,一邊扯著嗓子喊道:“秀嫂子,熬糊糊咋不關窗呢?”
她的鼻尖不停地抽動著,那使勁兒聞味兒的響動,隔著土牆都能聽得真真的:“俺家雲哥兒聞著米香鬧呢。”
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埋怨,又似乎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華慧一聽,心裡“咯噔”一下,手下意識地就伸出去要藏那碗糊糊。自從上次他們家陸雲想搶自家愛國的茅根沒成功,這隔壁李婆子就跟自家卯上了,有事沒事都要來撩撥幾句。
楊秀秀也猛然回過神來,一把按住了華慧的手。接著扯開嗓子就罵了起來,那罵聲比陸雲的哭聲還要響亮:“米香?李大丫,你好好張開你的狗鼻子嗅一嗅,這滿屯子誰家這個點兒能飄米香?”
這事兒可不敢認,這年歲,誰家裡沒有幾個餓急了眼的人。
想著,楊秀秀乾脆把滿寶和碗都放下,然後快步走出了房門,一把抄起廚房裡頭的空面袋,來到院子裡直接翻了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