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秀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愛軍就先忍不住抱怨開了:“奶,今兒個中午的乾飯咋一點都不頂飽啊?”
“嗯?”楊秀秀抱著滿寶,輕輕地晃悠了一下,眼神看向大孫子,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楊秀秀今兒個倒是不怎麼覺得餓,她心裡琢磨著,除了自己今天大部分時間在做衣服,沒咋動彈之外,滿寶硬塞給她的那幾塊槽子糕估計也起了不小的作用,這會兒肚子裡還挺踏實的。
而其他人就沒她這個待遇了,愛軍是小孩子,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時候,就更是忍不住了:“奶,我想著今天吃得多,幹活還特意賣了些力氣,打完豬草進了趟山,想看看能不能撿著什麼山貨。結果往回走的路上就遭不住了呀,這乾飯吃了跟沒吃似的,尿了三趟肚子就空了!”
“可不是。”其他人也跟著點頭,一個個臉上都帶了些苦悶的神色。原本大家夥兒都打算今兒個多賺點公分,明天分糧食說不定能多兩斤的,誰知道那乾飯就是個樣子貨啊。
"胡咧咧啥!"一直沒吭聲的沈志和不輕不重地把煙鍋子往桌沿上一磕,火星子濺到盛粥的搪瓷盆上,冒出幾縷青煙,“雙蒸法是公社推廣的,能錯?”
見眾人都閉了嘴,他又埋頭抽了一口,繚繞的煙霧籠罩著他的臉,襯得他臉上的褶子似乎都更深了一些。
其實他也怕啊,不是怕餓肚子,他現在最擔心的是明天分糧恐怕會出大亂子。
大隊長本以為靠“雙蒸法”能頂事的,為了明年不打饑荒,做的方案就多留了一成種糧,想著大夥兒勒勒褲腰帶,明年能好點。但是眼下自家吃了乾飯的都熬不住,隊上那些喝了稀湯的恐怕更不行了,只怕明天分糧食會不太平啊。
想了好一會兒,沈志和還是摸黑出了門。
第二天,日頭剛升到老槐樹梢,曬穀場上已經擠滿了灰撲撲的補丁褂子,正在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麼。老槐樹簌簌落著葉子,樹皮早被剝得精光。
保管室門前的青石條案上,沈志和就坐在條案後面,算盤珠子打得噼啪響,每響一聲,底下攢動的人頭就跟著顫一顫。
大隊長站在前面,手裡拿著個喇叭,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後大聲喊道:“喂,喂喂,都能聽到吧?安靜,安靜!”
他的聲音透過喇叭傳出來,在曬穀場上回蕩著,可底下的聲音嘈雜得很,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效果。
大隊長皺了皺眉頭,提高了聲音又喊了幾遍,好不容易,等到人群的聲音慢慢小下去了,他這才看向沈志和的方向:“沈會計,一共多少?”
沈志和的算盤已經打了三遍,次次都是一樣的數字,他微微嘆了口氣,放下手裡的筆說道:“四千七百三。”
收成去掉公糧的部分和被借走的,再留下必備的種糧,一共就只有這麼多了。
大隊長聽了點點頭,接著又把喇叭湊到嘴邊,繼續對著喇叭喊道:“本次分糧食,沈家屯生產大隊共計可分配毛糧四千七百三十斤,按照人七勞三的章程分,人頭糧是每人每天三兩帶殼毛糧,抵扣了去年借的糧食之後——”
他這話還沒說完,下頭就已經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