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被當作燒火棍的劍像是抖了一抖。
王重五沒能看到,洗鍋,燒水,倒米煮飯,再鏟起來,把中午剩下的菜翻炒熱好。他又望了張氏一眼,得她回首,又立馬謹小慎微地開始幹活。
他在這個家裡,活得連狗都不如。
娘是賤奴,被張氏當場抓姦,礙於老爺面子,為著肚裡孩子沒第一時間弄死她,虛情假意地演了幾天姐妹,以為能討老爺歡心。
張氏先生産,可惜是個女兒,讓本就失寵了的她雪上加霜。她為了籠絡老爺,主動請纓說侍候妹妹坐月子,不料大房先出手狠辣,把她倆雙雙給趕到了郊外來。
王重五就這麼在牛棚出生了。
排行老五,張氏給糊弄了這麼個名字。
他一出世,不巧他娘就瘋了。張氏連帶著街坊鄰居從此都暗戳戳叫他喪門星。寄人籬下又備受白眼的日子,他生不如死。
像是感受到了人平靜下的滔天情緒。
王重五手一鬆,將被火燒燙的劍丟開,吹了吹自己被灼熱的手掌心,怪了,明明都感覺燒到肉裡去了,手上屁事沒有。
“王牛屎,我回來了,今天晚上吃什麼?”門外傳來爽朗的童聲,張氏之女張巧蘭回來了,提著個書箱小匣子蹦蹦跳跳。
王重五眼神暗暗,忍下煩躁,朗聲回答:“還是你喜歡的辣味麻婆豆腐。”
“回來了,淨手吃飯吧。”張氏對她囑咐道。
張巧蘭點頭,將書匣子放自己屋裡,轉而去了廚房看忙前忙後的王重五,問:“哎,你不是想看書嗎?我給你借了孟母三遷,跪下求我就借給你。”
“我就是隨口一說,難為小姐還記掛了。”王重五對她客客氣氣,專心致志繼續鏟菜,麻婆豆腐澆在四碗飯的上面,光亮色澤而有食慾。
“你果然是牛屎。”張巧蘭吃力不討好,對他也沒了好臉色,端了自己跟她孃的那兩碗,出門之前還氣沖沖地哼了聲嘲道:
“一身屎味兒你別上桌,牛棚裡去吃!”
王重五沒回頭,表情寡淡,習以為常。他端起剩下其中一碗豆腐飯,攪拌混合,然後端去了牛棚,遞給他娘吃飯。
他娘吃飯不用人喂,本來是躺在幹柴上,這下坐正了大口地抓飯吞嚥。同時厚且實的棉被滑了下來,散發出淡淡的惡臭。
又把屎尿拉床上了,昨天才給她洗過。
王重五木著臉,沒搭理。他跨進了廚房坐在灶坑前盯火,端起碗來剛刨了兩口,聽到張氏尖聲吼:“王重五!過來把你娘弄回去!衣裳都不穿光著個腚到處走!”
他閉了閉眼,用力地嚥下幾口油湯伴飯,辣得喉嚨痛。然後起了身,出去把他娘給拽回了牛棚裡去,守著她直到吃完飯。
天色漸晚,入冬寒夜,王重五望向點上了蠟燭的堂屋,心情比席來的北風還要淒冷疲憊。
張巧蘭出來把碗放廚房,瞪了他一眼,吩咐他洗碗,然後回堂屋裡落了門栓。
暖色的光從門縫隙透出來,王重五深知它並不屬於自己,然後徑直離開。他娘佔了牛棚,他長這麼大以來一直睡廚房。
王重五從角落木櫃下拖出一張破布,這床幾件厚布衣就是他今夜的棉被了。
他閉上了眼,轉臉,看到了灶裡那根燒火棍,哦不,劍鞘。王重五喃喃自語道:“要是這劍能賣個好價錢就好了……”
哎——